次日。
林有鶴身為客人,不好再像往日那樣隨意,加上昨夜裏接連 發生的幾樁事故,這日一早他就起了身,在院子裏閑逛。不一會兒,有人輕輕叩響了院門。他不慌不忙放下挽至手肘的衣袖,這才慢悠悠地來開門。門外,趙鏡袖手而立,眼中閃爍著歡喜的光芒。
“某說一大早門前枝上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寶鑒兄帶著喜事到了。”林有鶴微笑著調侃趙鏡,“寶鑒兄,不說說麼?”
趙鏡笑著搖搖頭:“都說聞野你懶怠,某看不然。旁人誰有你這雙銳眼?”
“兄這話不假,”林有鶴撫掌而笑,“這雙眼啊,是家母從小監督著練出來的,說是明察秋毫,倒也真不為過。哎,說了這半天,兄倒是告訴小弟,今日有何喜啊?”
“來來來,隨某見一個人。”說著,趙鏡歡歡喜喜拉了林有鶴的手,朝外便走。
兩人一路來到前廳,廳中已經坐了一人,隻見此人:兩道斜飛入鬢的濃眉,一雙精光閃爍的大眼,眼窩微微下陷,似乎帶了幾分異族血統,膚色微黑,身材魁梧,整個人往那裏一坐,渾然似一座鐵塔,氣勢逼人。林有鶴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不著痕跡地直了直腰身,斂去了眉宇間的輕浮神色,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跟在趙鏡身後 進了前廳。那人見趙鏡來到,趕忙站起身,緊走幾步迎上來:“寶鑒兄弟!久違久違!”一開口隻聽得聲如洪鍾,饒是林有鶴也被震得耳中微微嗡鳴,不由得略帶訝異地探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林有鶴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一雙屬於野狼的眼睛。那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已經為他的眼神所懾,忍不住想要畏懼後退,然而,現在麵對他的是林有鶴,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殘腐屍骸,他都不曾懼怕,更何況隻是一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林有鶴不過怔了一怔,隨即臉上笑容更盛,拍拍趙鏡手臂:“寶鑒兄,不介紹一下這位郎君?”
趙鏡輕輕一拍腦門,自嘲:“這兩日的事情應接不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失禮了!聞野,這位是某先前認識的友人寶穀卬,是一位胡商;穀卬兄,這位是茂林山莊莊主林有鶴,乃是位文武雙全的妙人。”
寶穀卬聞言,朗聲大笑道:“當是誰,原來是林莊主!令尊令堂當年橫掃南北,赫赫威名,至今令人稱道,可惜無緣得見,今日有幸見到林莊主,果真也是個風流灑脫的人物!走南闖北行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等俊才!寶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何不早些介紹!”趙鏡笑著告饒,林有鶴麵帶恰到好處的笑意,心中卻漸漸生起疑慮。他曾聽父親東樓月說,如果一個人說謊時,無論他心思多麼縝密,總會下意識地省略掉自稱,而他自認從未見過這寶穀卬,他為何要編造這麼一通話來刻意恭維?
他這廂兀自疑惑,那邊趙鏡已經招呼二人坐下,親自執了壺為他們沏茶。說話間,趙鏡就說起了林有鶴,連連稱讚他於檢驗一道的造詣,寶穀卬對此表現出了莫大的興味,不住地追問林有鶴驗屍的細節,林有鶴也是個精明的,不動聲色地於話裏話外試探著寶穀卬,三個人你來我往,各懷心事,在外人看來,三人一見如故,聊得十分開懷,廳中一團和睦。
“既然聞野兄弟有如此本事,那不知單憑旁人描述,可否判斷死者死因?”寶穀卬說得興起,放下茶盞,傾身朝林有鶴這邊探來。
“但請兄說來一聽。”林有鶴不著痕跡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笑得雲淡風輕。
“前月,寶某途經南邊某村,遇上了一樁奇事。”
“這村子不大,從村頭便能一眼望到村尾。某是在酉時初到的這村子,隻聽得一片哀聲,派人去問緣故,原來這一日黃昏時分,村中多戶人家的郎君突然口吐白沫,繼而暴斃。某甚是疑惑,敢問聞野賢弟可能為愚兄解惑?”
“哦?”林有鶴被勾起了興趣,“倒真是奇事一樁。穀卬兄可曾看過那些死者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