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的霧漫天漫地,枯朽的樹挺著突兀的枝椏藏在霧裏,留下怪異的剪影。夏芷專注地在林間尋找出去的路。她無意間抬頭,發現遠方的霧中竟夾著一片鮮紅。
夏芷以為是陽光,走近才發現,那紅太過鮮豔,不是太陽該有的顏色。她剛想看清楚,耳邊又傳來尖尖細細的嬰兒的哭聲。夢醒了。
她盯著淺灰天花板上的雕花,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她聽大師說過,噩夢即是業障。
床很大,她蜷縮在一角,黑長的卷發散在猩紅的枕巾上,白皙的臉龐染了些許陰影。她身下的床單也是猩紅色的,和枕巾同一個係列,都是某奢飾品牌的限量款。
牆壁和天花板一樣,都是淺灰色,雕刻著精細的花;不遠處有扇窗戶,掛著暗紅的絲絨窗簾。對麵是張純黑的梳妝台,前頭放著個圓凳,黑色方形皮質坐墊,交接處嵌一圈金。梳妝台上有個組合抽屜,四排,兩兩連在一起,裏頭有各種保養品,拉開後能看到裏麵橢圓的鏡子。抽屜旁緊跟個暗金色相框,裏麵是夏芷和夏小初的合影。
夏小初是夏芷的妹妹,有白化病,皮膚白得像紙,頭發和眉毛是鉑金色。夏小初還有其他遺傳病,因此眼睛是霽藍色,像雪夜的天空。夏芷為此非常慶幸,她能接受自己妹妹有白化病,卻不能接受自己妹妹像個兔子精。夏芷比夏小初大十七歲,姐妹倆關係很好。但有一點,夏芷不喜歡夏小初的名字。她的名字總讓她想起父母給她取的那個土的掉渣的本名。
她伸手向旁邊摸索,材質絕佳的床單隨她的動作流淌起來。
床邊什麼都沒有,夏芷摸了個空。她記得昨晚已經把今天穿的衣服放在床邊了。她坐起來,鵝絨被堆在胸口,露出了曲線優美的肩膀,白色的皮膚上有淡紅和青黃的痕跡,形狀各異,從鎖骨開始,延綿至胸部,消失在被子底下。
她的頭又開始疼了。不知哪家鄰居生了寶寶,最近總能聽到小孩的哭鬧聲,吵得人心煩意亂。
夏芷想不起來衣服放在哪裏,她甚至不記得昨晚找沒找衣服。她歎氣,幹脆起身去衣帽間。
衣帽間是扇木頭門,門後分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格子,夏芷特意在裏麵放了香煙和火柴,她喜歡邊吸煙邊檢閱自己的衣服鞋子和包包,自認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她磕出煙,吮在唇間,點煙的動作嫵媚又瀟灑,毫不在意煙灰落到昂貴的地毯上。
她叼著煙,用簪子把頭發別起來。發簪是趙醫生送的,扁長形,木頭的材質卻有金屬光澤。簪上刻著破蛹成蝶的過程,非常精細,和木紋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衣帽間最上麵一格放著各式帽子和假發,都套在假人頭上。塑料模特們麵無表情,低垂著眉眼,看向裏麵。裏邊有麵巨大的鏡子。
夏芷吐了口煙,鏡中人的眉眼隔在煙霧後麵,隻有身體誠實的投射在鏡子上。她身體上的咬痕,吻痕,鞭痕,和別的幾乎消褪的痕跡,從她的鎖骨開始,分散至全身。
夏芷麵無表情地盯著鏡子,鏡子裏的人也怨毒地看著她。她把煙在鏡中人的心口撚滅,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女表子。”
夏芷選了件鵝黃色絲質襯衫配棕色高腰裙,又拿了件米色薄尼風衣。風衣麵料考究,是某大牌的早春款。
鏡子旁邊的架子上單獨掛了件皮外套,黑色的,有兜帽,正反兩穿,啞光一側露在外麵,另一麵是漆皮的。這件衣服不論材質或做工都十分平庸,和夏芷昂貴的衣櫥完全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