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坐到沙發上,說:“小……微微,去幫我倒杯水,我頭疼。”
我知道她原本是想叫小儀,因為她不會叫我小微,我蹲在她的腳旁:“怎麼又頭疼了?”
“哎。”媽媽長長的歎口氣,用手撐著下巴,閉著眼睛。她的眼角竟然流出了眼淚,隻不過很快用手遮住了,“快去倒水啊。”
“好。”我的鼻子也一酸,像不會思考的娃娃走進了廚房。
我將杯子放在媽媽手裏,她接過去以後直接放在了茶幾上,然後緊緊的抓著我的手,“微微,我心痛。”
我當然知道媽媽指的是什麼事。
我的雙手感受到的是她滿手粗糙的老繭,那一種特殊的觸覺,讓我一下腦中清醒又一下滿是空白,就像帶著某種力量,讓你看到你的不足,你的可笑,你的叛逆;又讓你深刻的覺得自己錯了,然而一切錯又都是可以避免的,卻因為自己的幼稚而發生了,所以更加荒唐、矛盾、可笑。
“媽,馬上高考了,先讓姐姐回學校吧,有什麼事等畢業再說好嗎?”
媽媽緊抓著我的手鬆開了,“不,不讓她去了。”
“媽……”儀想說話,但被我製止了。
我用眼睛示意她別說話,又繼續對媽媽說:“媽,這麼多年,你們不就是盼著家裏出個大學生嗎?儀馬上就能實現了。”
媽媽將手放到自己的腿上,收起了心裏的悲傷,帶有怒氣的說:“學了那麼多知識還是在外麵給我丟臉,學來有什麼用?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再說你也別去了。”
媽媽站起來徑直走進了房間,門被狠狠的摔上,媽媽在房內又說道:“你還不回房間?”
我不安的看著儀。
她低著頭,將碗裏沒吃完的餃子倒進了垃圾桶,走進廚房。
我追到房門口,她將門反鎖了:“姐,開門。”
“你還是走吧。”
“我走哪裏去?你快點開門。”我用拳頭捶打著門。
“你走吧。”
“姐,媽隻是生氣,過兩天就沒事兒了。”
“是我自作自受,算作報應,媽媽不會讓我再去學校了,她脾氣雖然好,但是固執起來爸爸也沒辦法的,你走吧。”
“可是我來就是接你走的,你悄悄跟我走吧。”我心裏隻認準我不能丟下儀一個人來麵對。
“前一刻我是想走,但是現在我不想了,屋內的黑暗算什麼,冰冷的床算什麼,不讀書算什麼,都比不過媽媽對我們的付出和期待,微,一個人與孤單相處的滋味其實很好,會讓我想明白一些平時想也想不到的事兒。”
我拿緊閉著的房門沒有辦法,對一個不想跟我走的人更沒有辦法。我隻有去到媽媽房門口試試。
“媽,我能進來嗎?”
沒人回答,推門,門也是反鎖了的。
“媽,都是我的錯,你還是將我關家裏讓姐姐去學校吧,她現在懂得後悔了,會改的。”
“你去上課。”良久裏麵才響起這一句話。
我將門輕輕掩上,不讓冷風吹進屋裏,然後朝大門走去。隻有等她們兩個都倔強到清醒,才能解決。
快出巷子時候,有個人叫住了我,她叫我:“姑娘。”
之所以知道她叫的是我,是因為周圍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她是一個年過六甲的老人,花白而稀少的頭發在腦後用黑色橡皮捆綁著,身上的衣服顏色暗淡但整潔,穿著手工做的棉鞋,靠著自家房門對我說話。
她又叫了我一聲:“姑娘。”她臉上的皺紋讓她顯得很慈祥,並且像一直在微笑著,也許她確實是露出了笑臉,隻不過嘴巴被圍巾遮了一半,便無法確認了。
“老奶奶,你叫我嗎?”
她看著我,點點頭:“你能幫我穿穿針線嗎,我費了好半天沒穿進去,我孫女兒也不在家。”
“好。”
在得到我的答應後,這位老奶奶將針和線遞給了我,我很輕鬆的就弄好了。
“謝謝,麻煩你了。”她接過,蹣跚著走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我突然感慨,一個老人大冬天站在門口受凍,隻為了遇著一個人來幫她穿穿針線。不管年輕時我們多麼優秀,地位多麼高不可攀,也一定要善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在我們老了以後,一定是需要人照顧和陪伴的,如果成了一個孤立的人,晚年該是多麼淒慘。
而我們現在擁有年輕這個最大的資本,沒有什麼過不去,趁沒有老到力不從心的地步,振作吧,奮鬥吧,燃起希望吧。
揣在兜裏的手捏成了拳頭,我昂首挺胸,渾身充滿力量,步伐也加快了。
我是第二天下午快上課才去的學校,到的時候同學們差不多都到了,隻有裴漾楠和宮長雲的位置是空著的,難道宮長雲今天下午不來了?我必須要把儀的事兒給他說。
“讓我出去一下。”我對同桌說。
我朝洗手間走去,因為快上課了,所以衛生間幾乎沒人。男廁和女廁一般隻隔了一堵牆,我聽得到對麵水龍頭開著的聲音,當這個聲音消失的時候,我聽到熟悉的兩個聲音有如下的對話:
“你是說真的?她真的會原諒?”
“她沒有說的太明確,但是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和她就不用分開了。”
“自己珍惜,走了,上課了。”
然後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鈴聲響起,我才發現我還沒有洗手,匆忙的洗了然後朝教室走去。
說話的兩個一個是裴漾楠,一個是宮長雲。他們口中的那個人會是誰?宮長雲和裴漾楠到底有什麼關係?
課間休息時候我和同桌換了位置,“宮長雲,我有和你說。”
“我也有話和你說,是好事哦。”宮長雲笑得很調皮,他心情非常的好。
“可我要說的是壞事。”
他注意到我的表情和語氣都不太對勁,向我靠近了一點:“那你先說吧。”
“儀,她被關家裏了,她的事兒我媽知道了。”
“真的?”他很嚴肅的問我,“不開玩笑。”
“你說呢?”
“我去找她。”他這樣說,但也還是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不適合去,就算去了也隻會越描越黑。
“別擔心,有情況我會給你說的。”我遞給她一張紙條,這是儀寫給宮長雲的,卻悄悄放在了我的包裏,“你剛才要對我說什麼?”
“我現在沒心情說,你會知道的。”他坐回位置。
我和宮長雲說話的時候,我的餘光注意到裴漾楠一直在看我,但是我始終沒有給他和我對視的機會,雖然我不知道他隻是想看我,還是想讓我也看他。
我收到一條短信,是楚清發來的,“微,放學了給我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