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發現燈已經全黑了,本來心情還是萬裏無雲,這一下就變成了黑雲壓頂,一股惱怒感瞬間襲上心頭。這種事情重複過太多次,一個不是說就算給我找了後媽也會把我照顧好?另一個不是說就算我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也會拿我真心以待嗎?這就是你們夫妻倆的態度,說過的話從來都沒有真正兌現過,我甚至覺得自己以前頂撞他們都不算什麼事了,言而無信,隻說不做的人憑什麼能得到我的尊重,更別說想得到我的信任了。憤怒一來,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越想越覺得胸口堵得慌,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湧上了心頭,我強忍著喉嚨裏的一口氣才沒讓自己哭出來。哭哭哭,哭有什麼用,我脫下鞋子,徑直走到了廚房裏,安慰著想,生氣的時候多吃點東西就好了,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人把我當回事,感情算什麼,隻有吃進肚子裏的東西才是最安穩的。我的口腔很幹,喉嚨也澀澀的,想找食物來填補自己,卻又沒什麼胃口,就隻好把巫婆溫著的半鍋八寶粥給喝光了。
喝完後照樣是躺在沙發上,什麼也不想想,什麼也不想看,就隻好關上燈,一個人靜靜的蜷縮著。不知不覺地,腦海中就浮現出媽媽的笑臉,像是一部電影的開頭特寫,慢慢將我拉入回憶的老鏡頭中。我仿佛是站在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望著眼前無比熟悉卻又陌生了好幾個世紀的場景。整潔幹淨的臥室裏,夕陽從窗戶中瀉下來一大片,把屋裏的大半空間都染成了暗黃色,一個麵孔年輕,眉清目秀的媽媽正在給一個小女孩穿衣服,女孩大概一米高,她稚嫩的小手摸著自己衣服上的補丁,仰起頭疑惑地問媽媽:“媽媽,為什麼褲子上有一塊破的地方,幼兒園裏別的小朋友都不是這樣的?”媽媽溫柔地把她摟在懷裏,諄諄教誨地說:“這裏爛了一個洞,媽媽給你補上的,如果你穿去上學的話,老師跟小朋友肯定都會說,‘哇,孫小可真是個勤儉節約的乖孩子,衣服破了還肯繼續穿呢’。”小女孩一聽到會有人誇她,眼睛一亮,嘴巴笑成了小月亮,但是隨即嘴角又撇了下來,“可是,我的衣服為什麼會破呢?媽媽,我上學的時候真的很乖的,沒有把它弄破。”她眼睛水汪汪的懇切地望著媽媽,嘟著嘴說:“是不是我們家有老鼠,把我的衣服咬破了,我同學家裏就有一隻好大的。”她說著還用手生動地比劃給媽媽看,媽媽撲哧一笑,把食指放在唇間輕聲說:“噓,我們可要小聲一點哦,千萬不要被老鼠聽到了,這隻老鼠把可可的衣服都咬破了,是個壞老鼠,等爸爸回來了我們就把它趕走。”小女孩緊抿著雙唇,定定地看著媽媽,顯然對此深信不疑。畫麵在母女二人溫馨的笑臉中黯淡下去,像被吸進了黑洞,又像是被裝進了一個三次元的相冊,好能隨時拿出來供人念想。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角冰涼的淚珠滑落到耳朵裏,癢癢的。這樣的回憶對我來說,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折磨。雖然很美好,但我寧願一直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珍藏在心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把它們拿出來,因為我不想承認,此刻的我過的還不如回憶,我害怕自己會嘲笑自己,如果你過得很快樂,為什麼還要羨慕那個回憶中的你。
媽媽,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