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向西,過武遂,驪山、洛陰、封陵、函穀關、曲沃、等等高川、險關,令行而過,自離洛陽後又曆經大半個月。
這段時間,陳銳去過寒苦的邊境,去過繁華的城邑,還去過雞犬相聞的鄉村,雖算不上遍覽秦國風貌,但也足以管中窺豹。
秦國的情況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也要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
勁馬奔馳在回鹹陽的官路之上,鐵蹄踏破泥濘,陳銳一路沒有話。
忽然,空席卷一團遮蓋日的烏雲,不一會,狂風暴雨接踵而至。
由於處於郊野官道,荒無人煙,陳銳一行人馬隻好冒雨前行,所幸運氣不差,半個時,終於看見一所破爛的驛館。
進入驛館,舍人跑過來要“驗傳”,這些瑣事自有李信等人處理,無需他去操心,待經過驗明身份之後,破舊驛館中終於升起一團溫暖篝火。
為了避免一些將領的不自在,陳銳並沒有去烤火,隻是將濕漉漉的衣袍交由李信烘幹,他穿著素色單衣一人走到窗邊,拿起旁邊的木棍支起窗戶,看著外麵呼嘯的暴風雨。
秦國現在的局勢也仿佛像是這象一般,風雨如晦,陰晴不定。
而這其中的原因看似是他作為秦王與作為國相呂不韋之間的廝殺導致,但這隻是表象。
他不得不承認呂不韋是位極富有能力與才華的丞相,秦國在他的執政之下國力漸漸恢複,但這些年來,在他的執政推行之下,秦國的軌跡正在悄然偏移,甚至暗中在發生翻地覆的變化。
這些,他眼中的秦國可不是印象中秦國,國民好鮮衣華服,聲色犬馬,爭相言利,哪有什麼簡樸淳風,路不拾遺?
秦人的人心在變,他們漸漸適應了呂不韋的溫和執政,適應了六國的各種商品,各種便利這些本沒有錯。但秦人腦中那根法紀底線在慢慢崩潰,血性在慢慢丟失
這不是陳銳想要的秦國!
昔年,秦國不過一邊陲丹丸之地,為下所鄙,如今秦國是七國當中唯一的霸主,下共畏。如此巨變,靠的是什麼,不過是秦人的血性,秦人那不服輸的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人想要安居樂業,這可以有,一統下後自然國泰民安。秦人想要商貨便利,這也可以有,掃平六國後自然應有盡有。
這些作為秦王的陳銳都可以給他們。
但是現在秦人在逐漸適應呂不韋給秦國帶來的變化,血性慢慢丟失,律法逐漸成為犯罪的底褲。
這樣一來,秦國拿什麼統一下?又與現在昏聵的山東六國有什麼區別?或許在這樣下去,就等著六國中出現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那時候的秦國就像是今的齊,楚,燕,趙,韓,魏,淪為被宰割的魚肉。
這他絕不容忍。
既然總要有人結束這幾百年春秋戰國,那人隻能是他,秦國也隻能作為唯一的征服者。
呼!
陳銳凝望空,長呼一口氣。
現在,呂不韋作為擋在他親政的阻礙,不過一疥癬之疾,而他所給秦國帶來種種變化,才是秦國的真正危機所在!
若不整肅律法風紀,將秦國撥回正途,霸業終究不過一番空談。
“王上?”蓋聶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挽著烘幹的白色勁袍,“氣濕冷,當注意保暖。”
“恩。”
陳銳點點頭,穿上勁袍,目視遠方,淡淡問道,“當初我問你在洛陽所見有何感受?你答秦國將有傾覆危機,現在在結合這大半個月所見,現在感受又是如何?”
“臣心中感受未變,隻是更加確信無疑!”
“哦?”陳銳有些意外,看來自己有些低估了他的才華,仔細在他身上打量,蓋聶也淡然應對,不卑不亢,頗有君子之風。
“看來低估你了,現在回想起,當初你在招賢館中對於秦國的局麵就早有預料。”陳銳收回目光,“那時候你有《秦惡政八陳》,言臣道,王道,吏治,田製,民生,商貿等等其政皆有所害,看來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