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天呈蒙亮,遙望天際依稀還能見著未來得及隕落的星子,點點淡淡相宜,東邊日出西邊月,甚是美華瑰麗,早春的露水聚在粉色桃瓣上,格外沁人的晨。姿晴輕輕起身,執起竹簽挑弄著燃了一夜的油燈,片刻後柔手輕遮,吐氣吹滅。未曾驚動宮女,自行梳洗完,自在的伸了個懶腰,那份庸懶的自然反倒更叫人舒心。
別處已見著一些個宮女忙碌的身影,她淡淡一笑,閉眼抬首深呼吸,享受著這清新的空氣,滿頰的眷戀。帝輦之下的天,仿佛都碧藍的出眾,然那高高端坐在帝輦之上的人呢?
想著昨日致沁姐姐接旨時的婆娑淚眼,終究皇上還是宣了那道詔,親手判了自己最愛的妹妹今生的“死刑”;想著昨日問安時見到的太上皇,深陷的眸濃厚的滄桑,全沒了當日的意氣風發,她的心如劍刻般的痛。當年是爹爹親口命人將娘親絞死,年僅十年的她親眼目睹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至此後她的存在隻是如日夜劃進爹爹心口的刀,見著便會泛起源源不絕的恨意。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棄了她,不是單純狠心的遺棄,亦不是不聞不問,而是眼都不眨決絕的將她扔入青樓。
三年,她足足在那地方待了三年,在她的心最為稚嫩的當口見著的卻是老鴇的狠絕,姑娘們的搔首弄姿,以及香客們的墮落人性。或許她還該感謝爹爹將她遺棄的早,未來得及成熟,亦沒有天香國色才不至於讓她也淪落到接客賣笑的份上。
若不是太上皇一時興起的明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還會在那兒煎熬多久。力排眾議,穩穩的一道旨將她召入了宮,賜了榮華富貴。仍能記得是致陵和成修那兩雙溫暖的手,牽著她離開人間地獄,那時的溫暖時至今日仍依稀刻在腦中。
那會兒他們才十六歲,厚實的手已給她了足夠的安穩,方縫著變聲的暗啞男聲耳語低噥“姿晴不怕了,以後你便是公主,沒人敢在欺負你了。”那會兒告訴自己,此番恩情縱是要她以身相許她也認了,卻沒料局勢終是不允。
往後她便享著皇家女兒的一切,公主!她是公主啊,那是致陵替她爭取來親口許給她的爵位,怎至如今他卻忘了呢。滿朝上下未曾下嫁的公主除了致沁還有她啊……
雖一直明白太上皇之所以待她如此不同,全是因為她出生起便帶著福女之名,甲子年寅月初一子時娘親賜了她生命,那一夜滿天紫氣,瘋和尚說她是福靈兒,才有了今日這逾越本分紅透人眼的祥玉公主之名,然現下養育教導之恩,是該還了。
仍舊一身白綢男裝,高挽起的發髻簡單明朗,悄聲走至司馬廄牽出前些日子剛從市集買回的愛馬,悠遊渡步行入宮門口,侍衛見是她便也不敢多加阻攔,順利出宮後即策馬離宮。
始終靜靜的騎在馬背上,居於角落,沒有從前的招搖。良久,日頭升上了,市集亦熱鬧了起來,看到了等了許久的人終於出現,她才躍馬而下,將其綁至一旁的木樁上,拂衣舉步而上。來到剛擺開的案攤邊,豪爽的擲下銀子,開口道:“收攤,我要你陪我聊兩句。”
明宣抬首並不意外,似是早料到她會出現般,沒有動怒,收起銀子後朝一旁的小販咕噥了兩句,像是要他代為照看下,完後便朝著眼前的女子比了個“請”的手勢。
紛摯軒算得上是京陵城內最大的酒樓,出沒於這兒的人也大多是些達官顯貴。姿晴端起上好的龍井,吹開茶葉沫子啜飲,右手拇指指腹不斷揉搓著食指上的玉戒,端詳著對麵的男子……一派清風得宜,置身於這樣的場合非旦沒顯得格格不入,反倒更襯出其骨子裏的權貴之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