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數十件大案(1 / 3)

酷熱。嬌陽如刀火,曬在黃塵滾滾的大路上。常漫天臉上的刀疤,也被曬得發出了紅光。

二條刀疤,再加上七八處內傷,換來了他今天的聲名地位,每到陰雨天氣,內傷發作骨節酸痛時,想到當年的艱辛血戰,他就會覺得感慨萬千。

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能夠做每個月有五百兩銀子薪俸的副總鏢頭,更不容易,那實在是用血汗換來的。近年來他已很少親自出來走鏢,“鎮遠鏢局”的總鐐頭跟他本是同門的師兄弟,兩個老人早上練練拳,晚上喝喝酒,己亨了好幾年清福,就憑他們一杆“金槍鐵劍旗”東南一帶的黑道朋友,已沒有人敢動“鎮遠”保的鏢。

但這趟鏢卻實在太重要,鏢主又指定要他們師兄弟親自護送,總鏢頭的風濕最近又發了常漫天就隻好又掛上他那柄二十七斤重的巨鐵劍,親自出馬了。

“鎮遠……揚威……”趟子手老趙吃這行飯也已有二十年,年紀雖不小,嗓門卻還是很衝,再加上中午打尖時喝了十二兩燒刀子,此刻正賣弄精神,在前麵喊著鏢。

常漫天掏出塊青布帕擦了擦汗,歲月不饒人,他忽然發覺自己真是老了。走完了這趟鏢也該到了掛劍歸隱的時候。天氣又實在太熱,前麵若有陰涼的地方歇一歇再走也不遲。

常漫天一提韁繩,縱馬趕了上去,正準備關照老趙,忽然發現前麵有個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道路中央繡花。一個滿臉胡子的大男人。

常漫天闖蕩江湖三十多年,倒還沒有見過男人繡花的更沒有見過有人會在這麼人的太陽底下,坐在大路上繡花。

“這人莫非是個瘋子?”他實在像提個瘋子,在這種雞蛋擺在路上都可以曬熟的天氣裏.他身上居然還穿著件紫紅緞子大棉襖。

奇怪的是,穿著紡緞單衫的人都巳滿頭大汗,他臉上反而連一粒汗珠子都沒有。

常漫天皺了皺眉,揮手攔住了後麵的鏢車,向趟子手老趙使了個眼色。

老趙中竟也是老江湖了從常漫天第一趟走鏢時,他就跟著做趟子手。

老主人的意思,他當然明白,輕輕咳嗽了兩聲,打起精神走過去。

這大胡子專心繡著花,就好像是個春心己動的大姑娘,坐在閨房裏赴著繡她的嫁衣一樣十八七輛鏢車巳因他而停下他競似完中不知道。

他繡的是朵牡丹.黑牡丹.繡得居然比人姑娘還精致

老趙突然大聲道:“朋友繡的這朵花實在不錯,隻可惜這裏不是繡花的地方。”

他的嗓門本來就大,現在又是存心想讓這人嚇一跳的。誰知這大胡子卻連頭都沒有抬,眼都沒有貶。

“難道他不但是個瘋子,還是個聾子?”

老趙忍不住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道:“朋友能不能讓讓路,讓我們……”他的聲旨突然停頓,臉色突然變了。剛才伸手過去拍肩的時候,大胡子手裏的繡花針剛好抬起,在他手背上紮了一下。連挨一刀都不會皺眉頭的江湖好漢,被繡花針紮,下又算得了什麼。

老趙本來連一點都不在乎,可是想縮回手的時候,這隻手競縮不回來了,他半邊身子竟似已全都麻木,這根繡花針上莫非有什麼邪門外道的花樣?

老趙後退了三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並沒有腫,卻偏偏不聽使喚了,他又驚又怒,剛準備發作。

常漫天已飄身下馬,搶過來向這大胡子抱了抱拳,道:“朋友繡的好標致的牡丹。”

大胡子還是沒有抬頭,卻忽然笑了笑.道:“我還會繡別的。”

常漫大道:“繡什麼?”

大胡子道:“繡瞎子。”

常漫天也笑了笑,道:“瞎子隻怕不好繡。”

大胡子道:“瞎子最好繡.隻要兩針就能繡出個瞎子來。”

常漫天道:“怎麼繡?”大胡子道就是這麼樣繡。”他突然出手在老趙臉上刺了兩針。

老趙一聲慘呼,手蒙著臉,巳倒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指縫間鮮血沁出,正是從眼睛裏沁出來的,常漫天臉色驟變.反手握劍。

大胡子卻還是悠悠閑閑的坐在那裏,悠然道:“你看,我豈非兩針就繡出了個瞎子來?”常漫天冷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

大胡子淡談道:“瞎子我繡得最快,七十二針就可以繡出三十六個瞎子來。”

走這趟鏢的人,連常漫天自已正好是三十六個,隨行的三位鏢師也都是一等一的硬手。現在也都已縱馬趕了過來。

所以常漫天雖然吃驚,卻還沉得住氣,厲聲道:“朋友是來尋仇的?還是來劫鏢的?”

大胡子道:“我是來繡花的。”

常漫天道:“你還想繡什麼?”

大胡子道:“先繡三十六個瞎子出來,再繡八十萬兩鏢車回去。”

常漫天縱聲大笑.道:“恰巧我這口劍也能繡點東西”

大胡子道:“繡什麼?”

常漫天道:“繡死人一個死人!”笑聲突頓,劍也出鞘。

這柄白鐵劍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卻是昔年“鐵劍先生”的真傳。

常漫天在這柄劍上、至少已下了四十年的苦功夫,否則,他又怎麼能活到現在。

隨行的鏢師也都亮出了兵刃,一口雁翎刀,一根練子槍一柄喪門劍。

鏢客們對付劫鏢的綠林朋友,是用不著講什麼江湖道義的,也不必講究單打獨鬥。

常漫天厲聲道:“亮青子一起上,先廢了他的一雙招千”招子就是眼睛。

想要別人變成瞎子的人,別人當然也想要他變成瞎子江湖豪傑們的原囚。本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大胡子卻還在繡花.二十七廳重的鐵劍,已夾帶著風聲削過來。

練子槍“毒龍取水”也從旁邊直刺他的腰。鎮遠的鏢師們,武功大都得過他們師兄弟的指點,招式出手,當然都配合得很好

大胡子忽然笑道:“繡完了。”

他的牡丹巳繡成,繡花針斜斜挑起常漫天隻覺得彩芒閃動,忽然間已到了眼前。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速度,幾乎也沒有人能閃避,常漫天狂吼一聲,鐵劍突然脫手飛出,他的人卻已倒下。“奪”的聲,鐵劍遠遠的釘入道旁大樹上.入木一尺。這時大胡子已繡出了他的第四個瞎子。

七十二針,三十六個瞎子。好快的出乎,好狠的出手麵白綢.蓋在常漫天臉上,上麵繡著朵大紅的牡丹。

江重威走路的時候,身上總是會“盯盯當當”的響,就像是個活動的鈴鐺一樣。他當然不是鈴鐺。江重威是平南王府的總管.是個很有威儀,也很有權威的人。

王府中當然有很多機密重地,這些地方的門上,當然都有鎖。所有的鑰匙,都由他保管一個身上帶著二三十把鑰匙的人,走路時當然會“盯叮當當”的響。

他的確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不僅謹慎沉著.忠心耿耿而且一身“十三太保橫練”。雖然並不是真的刀槍不入,但無論任何人都己很難能傷得了他。他要傷人卻不難。

他的鐵砂掌,已有九成火候,足可開碑裂心,擊石成粉。王爺將鑰匙交給他保管…,向都很放心的。現在他正要替王爺到寶庫中去取一斛明珠,兩麵玉壁。

今天是王爺愛妃的芳辰,王爺已答應她以明珠玉璧作賀

就像世上大多數男人一樣,王爺對自己所鍾愛的女人總是非常慷慨的。

長廊裏沉肅安靜,因為這裏巳接近王府的寶庫,無論誰敢妄入一步,格殺勿論

入了禁區後,每隔七八步.就有個由江重威親手訓練出的鐵甲衛士.石像般執槍而立。

這些衛十都經過極嚴格的訓練,就算是有蒼蠅飛上他們的臉,有人踩住了他們的腳,他們也絕不會動一動的。江重威不但極有威信,而且號令嚴明,若有人敢疏忽職守.就算放了條狗進入禁區,也格殺勿論,連他自已進來時,都得說住當天的口令。

今天的口令是“日月同輝”。因為今天是個很吉利的日

甚至連江重威冷峻嚴肅的臉上,都帶著三分喜氣,今天,他也處王妃壽筵上的貴賓,辦完了這趟差使,他就要換上華,服,去喝壽酒了。所以他腳步也比平常走得快了些。

八個腰佩長刀的錦衣衛士.跟在他身後,錦衣衛士們都,是衛士中的高手.這八個人更是百中選一的高手。江重威,向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寶庫的重門嚴鎖,一尺七寸厚的鐵門共有三道.鎖也是,名匠特別配製的。

江重威終於打開了最後一重門一陣陰森森的冷風,撲,麵而來。

這地方也正如世上大多數別的寶庫一樣,陰森寒冷如墳

隻不過墳墓裏還有死人,這裏麵卻連一隻死螞蟻都沒

江重威每次進來時,心裏都有種很奇怪的想法,個,人雖然擁有這寶庫中所有財寶,若是隻能生活在這裏,又有,什麼用?就算將世上所有的財寶全給他,他也不願在這地方,留一天。

現在他還是有這種想法,他推開門走進去,隻希望能快,點出來,他絕不會想道:“這次一走進去,就永遠也出不來了。”

寒冷陰森的庫房中,竟赫然有一個人…一個活人。

這人滿臉胡子,身上穿著件紫紅棉襖,竟坐在,隻珠寶,箱上繡花。

江重威做夢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麵前的確有個人坐在那裏繡花,個活生生的大漢

“這人莫非是個鬼”除了鬼魂外,還有誰能進入這地方?

江重威隻覺得背脊忽然發冷,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這大胡子專心一意的繡著花就好像大姑娘坐在自己閨房裏繡花一樣。他繡的是朵牧丹,黑牡丹繡在紅緞子上。

江重威終於鎮定了下來,沉聲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大胡子並沒有抬頭,淡淡道:“走進來的?”

江重威道:“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大胡子道:“是繡花的地方”

汀重威冷笑道:“難道你是特地到這裏來繡花的?”

大胡子點點頭,道:“因為我要繡的,隻有在這裏才能繡得出”

江重威道:“你要繡什麼?”

大胡子道:“繡一個瞎了眼的江重威!”

江重威仰麵狂笑,他隻有在怒極殺人時,才會如此狂笑。狂笑聲中,他的人巳撲過去雙掌虎虎生風,用的正是裂石開碑的鐵砂掌力。他突然覺得掌心一麻,就像是被蜜蜂叮了一口,掌上的力量競突然消失無際。就在這時,陣閃動的寒茫,已到了他眼前。

十三太保橫練,雖然是並世無雙的硬功,卻也練不到眼睛上的。

外麵的衛士突然聽見一陣驚呼,趕過去時鐵門已從裏麵關了起來。等他們撬開門進入時,江重威已暈倒在地上塊鮮紅的緞子,蓋著他的臉。緞子上繡著朵黑牡丹

禪房裏燃著香。花滿樓巳沐浴熏香,靜坐在等候。

要想嚐到苦瓜大帥親手烹成的素齋,不但要沐浴熏香還得要有耐性。苦瓜大師並不是輕易下廚的,那不但要人來得對,還得要他高興。今天的人來得很對,除了花滿樓外還有黃山古鬆居士.和號稱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的木道人。

這些人當然都不是俗客,所以苦瓜大師今天也特別高興。蒼茫的暮色中,終於傳來了清悅的晚鍾聲。花滿樓走出,去的時候.古鬆居士和木道人已經在院子裏等他。晚風吹過,竹林.暑氣早已被隔絕在紅塵外。

花滿樓微笑道:“要兩位前輩在此相候實在是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