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走的路不是上山的路,也不是下山的路,而是尋找路時的路。
齊天離開隨雲寨沒有目的地,隻帶著一顆求仙尋道的心。
路是官路,很好走,卻也難走。
一天,一月。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他見識了什麼是真的苦,什麼是真的可憐。
易子而食對於這個詞他很陌生,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可是當他把身上僅有的幾顆珍珠換成一個個難以下咽的黑色饅頭以後,他明白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死,而是餓。
饑腸轆轆感覺本不應該被他體會的,他是山匪,即便離開了山也可以做搶匪,可是看著同樣饑腸轆轆的男男女 女後,他發現自己唯一生存的手段沒有一點用了。
“哥哥,你很餓?”一個孩子,滿臉泥濘,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可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齊天笑了,搖了搖頭道:“不餓。”
這個孩子是他換來的,代價隻是半個黑糊糊的饅頭。
再他餓的滿眼金星的時候,看到滾沸的湯鍋和一個早已被撥的赤裸小孩,他心軟了。
“我也不餓了。”孩子早已不能叫做孩子,他什麼都明白,卻又什麼也不明白。
齊天想哭,卻又想笑。
餓實在太可怕了,可怕的可以讓成人變成孩子,也可以讓孩子快速長大。
但是他知道成人即便放棄了所有的臉麵也變不成孩子,可是孩子卻可以迅速變得懂事。
“我們會有飯吃的。”齊天不想騙人,他隻想騙自己。
“真的。”小孩眼中仿佛放出了光。
“真的。”
齊天用盡所有力氣,才堪堪抱起孩子,他太累了,也太虛弱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否則孩子就會變成鮮美的肉湯。
“哥哥我們去哪裏找吃的。”孩子眨著天真的眼睛,問的卻是讓齊天心疼的話。
“前麵一定有吃的。”
“哥哥,我還可以走,你把我放下吧。”
“沒事,我的腿長,走的快,這樣我們就能快點吃到東西。”
“可是......”孩子用這身上僅有的破衣擦著齊天額頭上的虛汗。
“你想吃什麼?”
“饅頭,白色饅頭,黃色的也可以,隻要不是黑色的都可以。”
“好,我們就吃饅頭。”
齊天笑了笑,從前他眼中最爛的食物就是饅頭,他也隻知道有白色和黃色,卻從來不知有黑色的。可是這次他知道為什麼饅頭會有黑色了,黑色並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灰色,和土一樣灰,因為這種饅頭本來就是土摻雜著幾片野菜和一點麩皮糅在一起的。
路很長,長的沒有盡頭。
夕陽把天空染成紅色,也把他們的身體染成了紅色。
夕陽的晚霞本事他最愛看的風景,可是現在他寧可看到地上多出一根綠色的野草。
放眼望去,前麵灰蒙蒙的,除了灰色還是灰色。
蝗災很可怕,所到之處什麼也不會留下,可是饑餓的人群走過地方,連地麵都會翻動一遍,隻為了尋找前麵人落下的草根。
夜晚很冷,齊天抱著孩子蜷縮在路旁,一隻手緊緊握著一柄刀。
他不敢睡的很沉,他怕一閉眼就在睜不開了。
啊。
一聲慘叫傳來。
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著懷中沉睡的孩子,鬆了口氣。
慘叫聲後便是幾聲瘋狂的吼聲。
他聽得太多了,他知道又有人變成野獸。
人吃人,隻是因為餓。
餓可以讓人忘記自己是人,也可以讓人變成最瘋狂野獸。
幸好他還有一把刀,一把砍下幾十個野獸的刀。
“你看見了什麼。”
他仿佛在做夢,夢到一個一身白衣的和尚。
“放棄吧,還是隨我去度化這地獄吧。”和尚臉上依然慈悲,可是他卻閉著眼,仿佛不願多看這樣醃臢的人間。
“佛門高僧。”齊天笑了,笑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笑。
“人間三月,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人和野獸隻不過僅僅隔著一個黑色饅頭的距離。”
“你還堅持什麼?”
“我沒有堅持,因為我的心已經看透滿天的神佛,所以我必須去做,哪怕餓死也要去做。”
“眾生苦難,你為何不隨我一起去度化眾生,為什麼要如此執著。”
“佛度眾生。”齊天望了一眼懷中的孩子,認真的說道:“你看見這個孩子了嗎?”
“貧僧看不見。”敖烈搖搖頭,卻依然沒有睜眼。
“那你看見了什麼?”
“貧僧眼中看到了眾生苦難,卻不僅僅隻是這一個孩子。”
“你走吧,你們高高在下,看的是整個人間,而我看到的僅僅是這個孩子。”
敖烈走了,隻留下一句話:前方五裏,你們也許還有活的希望。
天亮了,可是外麵也變成了灰色,灰蒙蒙的與大地連在一起。
走。
一步一步,齊天用盡所有力氣,每一步仿佛都要倒下,可是他卻沒有倒下。
孩子依然在他懷中,隻是虛弱的隻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五裏路,他卻走了整整一天。
高高城樓,四周圍著一群同他一樣的人。
夜晚再次降臨,封閉的大門開了一個口子,然後馬上關上了。
一群打扮整齊的家丁抬著幾個大鍋鑽了出來。
大鍋砰的一聲放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華貴,挺著大肚子的人,高高的站在城樓上,大聲的說道:“本人是盛和綢緞莊的掌櫃錢三兩,現在要招收二十名夥計,每日兩頓飯,隻要年輕的。”
他的聲音洪亮而自信,仿佛一個帝王可以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齊天抬起頭笑了,笑的讓周圍的人都遠遠躲開。
錢三兩他認識,而且很熟悉,曾經跪在他跟前,隻為了少交一些過路錢。
可是現在錢三兩卻可以趾高氣昂的決定著他的生死。
錢三兩再次開口說道:“本掌櫃一向樂善好施,特意開了這粥場,每天兩次,先到先得。”
話音未落,人群卻早已瘋了。
瘋狂的衝了過去,緊接著傳來哀嚎聲。
“排隊,排隊。”一個個家丁大聲喊道。
瘋狂的人群在見識了手臂粗細的木棍後,都老老實實排起了隊。
齊天微笑的走到前麵,看了一眼排在第一個的人道:“我是第一個。”
“為......”當排在第一個的人被一柄大刀架在脖子之後,不得不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老老實實的讓出了位置。
齊天微笑的看著家丁道:“兩個人。”
家丁冷哼一聲衝旁邊的另一個家丁問道:“這裏有人嗎?我怎麼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