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關透過醫院的玻璃打在病房的牆壁上,地麵投影出窗戶的輪廓,靜靜的又似乎被風吹動的窗影吸引去蕭雅大半的注意力。直到左臂傳來鑽心的陣痛,才拉回發呆的心緒。止疼的藥效一過,便是獨自忍受的疼痛,蕭雅已經很熟悉這種疼痛了。
想想也真是難以置信,什麼時候,她對中槍忍疼這麼在行了,原本,也隻是養在深閨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啊。
都是這該死的戰爭,誰都沒錯,錯的,是這場莫名的硝煙彌漫。
傷口恢複的不錯,子彈沒有傷到經脈,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說起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於那個殺手,偶爾聽醫院的小護士提及,說是被憲兵隊帶走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這種情況,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蕭雅想起那雙眼睛,狠戾的眼神,讓她渾身不舒服的同時又滿心難受,這樣的人,中國是不是已經有千千萬萬了?抱著‘殺一個償命,殺兩個賺到’的想法,在這片土地上用自己的方式捍衛著中國。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值得敬佩的,有血有肉的中國人,即使對抗的方式如此激烈不留餘地,也好過依附別人活著的她。女人的糾結從來都莫名其妙,無道理可言,昨天還在責怪他們像個得不到玩具鬧別扭的孩子,今天又過渡到民族氣節問題上,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
不見那個老頭來叮囑她這要求她那,還…真有點不習慣。說走就走,老頭也是一個軍人吧,一切行動聽指揮,告別也隻是武田帶來的一封信,還是日文!陰晴不定的武田也是管送不管翻譯,讓她對著一堆看不懂的符號,好歹是病號嘛,武田最近變臉比天氣變化還厲害。
此時的武田,頭疼的真想撞牆!酒井這個女人這種時候讓人監視蕭雅,一定不是和他一樣是想保護這個中國女人了,到底是什麼讓她對蕭雅突然感興趣了?在蕭雅的身份問題上,他自認是很低調了,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幺蛾子,表麵功夫做的也不錯啊,一個被監視的女人,還會有什麼問題?從來沒有暴露出竹下中佐和蕭雅有什麼關係,酒井怎麼會突然調查蕭雅呢?如果真的說有什麼事讓蕭雅引起特高科的注意,便是那個兩次襲擊蕭雅的中國殺手卻沒有將蕭雅殺死。在一個軍統殺手裏兩次活下來的人,目前也隻有蕭雅了。哎….真是!八格牙路的上海,病沒治好引來一堆麻煩,他可是跟中佐保證過會保護好蕭雅的,纏人的特高科連他們日本人自己都要怕三分的機關,蕭雅怎麼就被這些人纏上了!?
八嘎八嘎八嘎八嘎…….驚起烏鴉無數。
再想想吊著一隻手的蕭雅,想想就更頭疼了。
如果說蕭雅給人的印象是個大家閨秀,性情溫和,脾氣好,但骨子裏她卻隻是個生活無憂無慮的少女,抹去中間沒有記憶的四年不說,從在南京醒過來到現在,她是真的被保護的很好,沒有顛沛流離,沒有衣不暖食不飽,沒有捉襟見肘,沒有家破人亡之際無依無靠,即使幾次遇險也都平安無事,在這個年代,她真的是很幸運了,可以說,太幸運了。在某些時候,她還沒有真的意識到她生活在無窮無盡的危險中,潛意識裏,她還是那個開心就笑,難受就哭的大小姐,沒有人,真的替她撕開一切假象的麵具,讓她看到真正血淋淋的殘酷事實。有一天,她直麵一切時,會不會,被血肉模糊的未來擊倒,這樣的人進了特高科,幾條命都不夠的。
愁的武田華發早生啊。中國就不是個好地方,沒櫻花沒清酒,地盤還那麼大,人口那麼多,偏偏不怕死的更多,早日結束戰爭都不可能!
一把擼下帽子的武田想念日本啊,真想,想的他心都疼了。還是他溫暖濕潤的京都好,有花有酒有家人。
何日凱旋,煮酒迎門。
竹下的到來,對武田來說是救星駕臨,對蕭雅而言,是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如果一定要用什麼來形容突然出現在她病房門口的竹下,蕭雅隻能想到那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不是戀人,沒有情意,隻是他的到來,讓煩躁的心境一變,頃刻間平靜下來,好像重病豁然痊愈了。她開始相信,以前書中描繪的情景:他不是你的誰,不曾生死與共,不曾推心置腹,什麼都不用做,甚至連表情也沒有,可你看到他那一刻,便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那樣一個人,輕而易舉就能安定你的心,隻因為,那是他啊。那種情景,真的美好迷幻的,讓人心生向往,那樣的人,真的存在。
如果不是眼前人刺眼的軍服,蕭雅會認為他配得上那句詩經的名句的。祖先的文化精華,是一個侵略中國的日本人配不上的。
竹下來的很快,也呆不了多久,並且這次,他要帶著蕭雅,一起前往滿洲政府。一路上也了解上海的局勢,並且知道日本的生化武器專家伊藤廣羽也在上海,戰爭時候,一個生化武器專家在中國出現,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所以,竹下到上海的第二個目的,便是拜會這位伊藤廣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