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不可信。
懷真清秀的筆跡。
白紙上隱約還帶著他身上常年縈繞的味道,連鬆墨的味道都如此熟悉。
宮泠羽指尖一抖,紙條差點被風吹走,她連忙握住,定睛瞧了瞧。
紙條正背麵,都隻有這簡短的五個字,宮泠羽疑惑不已。
從前,懷真與她交好時,她幾乎事事都與他說,懷真自然是知道忘川的存在的,他們還一起喝過茶呢。懷真煮的茶,一壺清茶,幾粒青梅,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喝的茶,忘川也說,喝了懷真的茶,會讓妖忘記世間的煩惱。
懷真啊懷真,他說這錦囊要讓她在最需要的時刻打開,可她最需要的時刻,竟然就是要不去信任忘川麼?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要不是懷真乃大智大慧之人,宮泠羽幾乎就要懷疑,懷真是寫錯了吧?
樓上涼風習習。
宮泠羽忽然想起以前燕傾說過的一個傳言。
——每一任大光明寺的至高禪師,圓寂前都會看到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預言。
懷真固然不是正常圓寂,莫非也看到了什麼?
他為什麼會看到和忘川有關的預言?
他想知道忘川的什麼?
懷真——對忘川感興趣?
心中的疑團豆子一樣往外冒,最終化為了宮泠羽長長的一聲嗟歎,逝者已矣,她不好在評斷懷真什麼。
但是懷真為何說忘川不能信?
這麼多年啊,都是忘川一路陪著她過來的。死的時候陪她死,生的時候陪她生,就如她說給雲憶寒的那番話,忘川是她的家人,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是如今,懷真竟然不讓她去信他。
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老天就那麼愛開玩笑麼。
懷真最後的筆跡,被宮泠羽握在手中,稍一用力,鬆開後,紙條化為灰燼,從她指縫間傾瀉而出,不知被風吹到了何處。
宮泠羽將錦囊重新收好。
她一雙靈眸閃了閃,輕振衣袖,緩步下了樓。
夜晚,整座王城沉寂下來。
通衢大道上的商戶閉門休息,路邊的乞丐也蜷縮著抱著拐杖入眠。
整片夜空,繁星密布,無與倫比的清澈。
郊外的紅葉林,樹上、枝頭的葉子終於開始變紅,從長亭中望去,在盈月的照射下,美得不似人間的風景。
寬闊的大道上,偶爾少見的有鏢車在趕夜路,每個鏢師都是打足了精神,眼睛瞪得很大。
亭中,雲憶寒和桃緋夫人各據一角,相對而望。
桃緋夫人開口道:“想不到你真的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她試著提了一口氣,覺得身體比以往不知輕盈了多少,她想要得到的,雲憶寒的神功,終於得到了。
另一邊的雲憶寒,因為將自身的功力強行渡了一半與她,而顯得臉色異常蒼白,聲音不經意間便帶了疲憊,卻是那麼的知足:“這麼多年,總算遇到一個值得我去保護的女人,我做什麼都是值的。”
“那如果我當時的條件是要你的命呢?”桃緋夫人不是真的喜歡雲憶寒,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好歹追了他這麼久,還是見不得他對別的女人這般在意的,當下便是一記嘲諷。
長亭下,雲憶寒的臉龐柔美如月光,卻比月光還要惹人喜愛,要命的是,他竟然提唇笑了笑:“那我的女人一定不會答應給你。”
桃緋夫人想起林許,臉色黑了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了。
林許,是個意外,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她研究了雲憶寒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對哪個女人這般上心過,這廝八成是真的愛上了。
今日得雲憶寒神功一半,桃緋夫人的心情十分好,她不是那種貪得無厭之人,到手了就不會再覬覦雲憶寒身上剩下的,她抬頭望月,輕輕一歎:“我們走走吧?”
今夜之後,她就要回到桃花島,真的閉關修煉了。
自此一別,以後怕是都沒有相見的時候了。
盡管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不純的,打著喜歡雲憶寒的借口,一門心思都想要得到他的神功,但這麼多年下來,桃緋夫人發現,自己總是會時不時的想起雲憶寒。
她大概是動心了吧。
畢竟,雲憶寒是那樣一個風光霽月之人,怎麼會有女孩子不動心呢?
雲憶寒緩緩站起身來,同桃緋夫人走在了被月光照得銀白的路上。
頭頂的夜空,浩瀚的銀河,閃亮的繁星,亙古不變的蒼穹。
以及身邊這位風華絕代的少年。
桃緋夫人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雲憶寒也是男人,總有一天,他也會娶個女人,像所有男人一樣過日子。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倒是希望那個女人是林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