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苗疆自古以來就是蠻荒之地,地勢險要,交通閉塞,經濟落後。千百年來出入苗境隻有兩條道,官道途經沅陵、常德至益州,晴日塵土飛揚、雨季泥濘難行,還有一條由沅水河曲折流向西南的水道。相較之下,水道險灘不多,通行方便,兩岸蒼鬆翠柏,比官道要熱鬧出了許多,常有放排的黝黑漢子光著膀子,撐著長篙,晃晃悠悠從河邊集鎮吊角竹樓前淌過,幾十支排連成一長線,煞是壯觀,每到這時,高高低低的樓裏,印藍窗簾便拉起了一角,或嗲或脆的軟言蜜語紛紛飄了一河。
“阿哥,到妹這裏來歇歇嘛。”
“長生,你這個老不死的,老娘叫你都裝不聽見呀……”
漢子們自也不示弱,放肆調笑,隻因重任在身,還要趕上幾百裏水路把新竹紮成的排賣掉,倒也不敢真跟那些辣妹子來上一家夥,至於回程時,腰包裏的銀子往往會莫名其妙地短少許多,那就是天知地知的事情了。
青竹和山藥,是這塊窮鄉僻壤很能倒騰點錢的兩樣生計。盛產青竹的地方為數並不多,沅鎮算是最出名的一個,似一顆明珠鑲在叢山之中,玉帶般的沅水繞城而過,城外整山整嶺都是竹,風一吹,就嘩啦啦響成一片,翠葉起伏連綿不絕,像大海的波浪,一排排,一浪浪,所以人們習慣叫這裏是翠竹海。
沅鎮還有一大特點,以漢族居民為主,這塊地方曆來是少數民族的聚居地,土家、苗、壯近十個民族混居於一地,民風強悍,極少容得下外族尤其是漢人,所以,如此純粹的漢人區在此地倒是稀罕。
夏初,微風輕撫,燥熱中已隱隱有些清涼氣息。蜒起伏的山路上,蹄聲嘀嗒清脆,揚起的塵灰中,疾速駛來五匹快馬。
駿馬氣喘咻咻,口吐著水霧,不斷打著噴嚏,身上積滿灰塵,顯見已行了極遠的路程。五個騎士中,一個八九歲的小孩,一個中年和尚,三個年輕人和一個粗壯的大漢,衣裳臉頰沾滿了塵土,汗珠順著臉膛滴下,衝出條條溝渠,將他們化成了幾張大花臉。
蜀道艱難,自入了川開始,道路便一直在崇山峻嶺中盤旋,所謂的官道也不過是在半山腰開鑿出幾條小路,狹窄無比,一邊靠著險峻的山崖,轉過頭來,就能看見腳下刀削似的岩壁和奔騰不息的江水。
“嶽大哥,快看!”行在最前麵的少女,早已下了馬來,四處瞄了幾眼,突然指著路邊的界碑,興奮大呼起來。
中間的年輕人急忙走上前去,與那少女並行。這界碑年代久遠,字跡斑駁,隱隱可見一個鮮紅的大字——“唐”。
再望腳下,石岸雲崖的金沙江挾浪翻滾,來自雪山的岷江川流不息,二江奔流到此,聚焦彙集,水掀巨石、驚濤拍案,嘩嘩的巨浪就仿佛漫天的雲雪,呼嘯著在山崖間撞擊旋回,瞬間化作一隻桀驁的巨龍,怒吼著滾入長江之中。
“這就是唐門所在了?笑笑,我們可是到了你的地盤了。”青年男子拍了拍馬背,臉上露出輕輕的笑意。心中暗自舒了口氣,幸好,幸好,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