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如花年紀,灼灼綻放。
那一年,她父親鋃鐺入獄,哥哥暴斃,母親病故,姐姐被折磨而亡,不過幾日她手捧的大紅嫁衣,來不及穿上身已寸寸成灰。
“你以為憑著你的容貌,即便入宮為奴也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是不是?做你的春秋大夢!野種的野種,早該死了!可就這麼叫你死了,我卻不甘心!”
九月胡天,大雪紛飛,毫無遮蔽之物的囚車,一路顛簸駛向邊關。
“你見過餓狼撲食麼?一定沒見過,不過,你的餘生足夠你好好去領會什麼叫餓狼撲食!”
“那些將士多久沒見過女人了?你這麼喜歡男人,就好好去讓他們喜歡試試。”
她凍得麻木的耳朵,已聽不見呼嘯的寒風,隻有那嫉妒到發狂,惡毒絕情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徘徊。
暗黃的蒼穹下,白雪皓皓,冰寒沁骨,她手腳皆戴上鏈子,嘴巴被破布塞住。求死亦不能夠,或者是她根本就沒想過死。
那些害死她家人的人還好端端地活著,她怎麼能就這樣死去?
……
李君如從噩夢中醒來,隨即冷得她打了個寒顫,睜開眼以為看到得是漫天飛雪,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空間內。頭頂上是木板,左右兩邊也是木板,像棺木而非棺木。
“不會真的死了吧?已大半天沒動靜了。”有個膽怯的聲音顫顫巍巍傳來。
“死了就死了,誰叫她自個兒作死!”另一個聲音隨即理直氣壯地響起。
“可她畢竟是四姑娘,太老爺要是問起……”她話未說完,就被那理直氣壯的聲音打斷。
“哼!你真以為太老爺會在乎她這條小命?倘或在乎,怎麼不說請大夫,隻吩咐咱們將她送去榮州?”說話的是一位粗使婆子,她鄙棄地看了一眼躺在馬車內沒有動靜的人,冷哼一聲又抱怨道,“不知是不是咱們上輩子欠了她的,這會子咱們將她送去榮州,等咱們回京隻怕大雪封路,過年也不能家去!”
為了報複,婆子用力地推搡了一下蓋著薄被,卷縮在馬車內一動不動的人。
另一人忙勸她:“咱們已接了這差事,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眼看著就快到錦城了,不日便能抵達榮州。咱們趕路快些,興許能在大雪封路前回京。”
這話似乎起了作用,那婆子罵罵咧咧幾句作罷,身下的木板顛簸起來。
都說人在臨死前,靈魂會去身前去過的地方,之前她是去了當年趕往西北的路上吧?現在她又在什麼地方?
李君如沒有力氣去想,她隻盼著再一次睜開眼,她能見到爹娘還有哥哥和姐姐,雖然她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就這樣過了,但又能怎麼樣呢?
她已經死了,她隻是想在喝下孟婆湯轉世投胎前,再看一眼她的家人,看看他們生前的模樣。
他們離開她,已經二十年了。
二十年歲月蹉跎,很多往事她都已經記不清。她,甚至把家人的模樣都忘了。
可是,她再一次睜開眼,仍舊在這狹小的馬車內。她身邊多了一個饅頭和一杯水,看樣子馬車又停下來了。
雖然是在夢裏,她仍舊覺得餓。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她卻依舊吃力地爬起來,啃了冷冰冰的饅頭,喝了冰冷冷的水。
做完這些,她肚子裏雖有了東西,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她就地躺下去。
“真是命大,原來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