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居雁與許氏走入茶樓,剛在雲平昭安排的雅間坐下,就聽隔壁傳來了說話聲。
程大沒料到雲平昭居然比自己來得早,連連向他道歉。雲平昭為了妻女才故意早到,因此並不介意自己已經等候多時。
兩人依次落座,程大暗暗觀察著雲平昭的神色,思量著對方何以早到。茶博士為兩人添了茶便退了出去,雲程兩家的下人同樣走出了房間,守在門外。
程大並沒有與雲平昭兜圈子,略略寒暄了兩句,開門見山地說:“雲老爺,在下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您上次說的那兩個條件,我考慮良久。您說得不無道理,但在下要維持一個窯爐並不容易,很多人都是靠著它吃飯的,若是像您說的,每一套茶具最多隻能燒製五十套,那……還請您體諒在下的難處。”
雲居雁在隔壁聽得分明。她知道,窯爐若是頻繁地生火,關火,成本會提高不少。不過若是紫砂壺能像後世那樣賣出天價,這點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繼續側耳傾聽。
雲平昭早已料到程大會如是說,笑著回道:“我一心隻想做出完美無暇的陽羨壺,難得程大老爺與我誌趣相投,有共同的想法。我本是讀書人,其他的都不懂。上次與你說的,一套茶具一年最多隻能做五十套,隻是因為我不想自己的心血被不懂的人糟蹋。這點我甚為堅持。至於如何燒製等等具體事宜,全賴你操心,在下絕不會幹涉。”言下之意程大的窯爐同時可以用作他途。
程大要的就是這句話。雖說他十分看好追月壺,可他知道追月壺是雲居雁所畫,雲平昭的後續設計如何,他並無十分的信心。如果他因此要求劃一個專窯給他專用,那他可虧大了。
不過他也從雲平昭的隻字片語中聽出,他對製陶已經有了深入的了解,並非隻停留在理想化狀態。這麼短的時間他能了解這麼多內情,顯然他的身後有一位技藝精湛,經驗豐富的大師。這讓他多了幾分信心。
至於雲平昭提出的合作方案,他雖聞所未聞,可考慮到他們畢竟是書香門第,不願拋頭露麵涉足生意場,他是能夠理解的。這幾天與手下們的反複磋商中,大家都覺得,既然他們已經下決定發揚家鄉的陽羨壺,那麼與雲平昭的合作即便走到了最壞的結局,對他們亦無大的損失。
房間內,雲平昭和程大就可能出現的“盜版問題”商議了半個多時辰,又討論了多項細節,最後決定由程大草擬合約,交由雲平昭過目。待合約簽訂之後,程大會即刻回陽羨為追月壺的燒製展開前期工作,而雲平昭這方麵,待雲居雁出嫁之後,他或者會派管事,或者會親自去一趟陽羨,完善追月壺的各項細節設計。若有工藝上的困難,他們就在現場解決。
雲居雁一直很專心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他對程大心存疑慮,但一個多時辰的談話,他聽得出程大雖很想促成這次的合作,但他也並沒因此處處遷就雲平昭,反倒是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不過程大最後的一句話引起了雲居雁的警惕。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在說,他不能把資金全部投在紫砂壺的生意上,若有需要的時候,他會找其他人注資。
雲平昭立時就答應了,再次重申除了設計款式,其他的全權交由程大負責。
這一刻,雲居雁立馬想到,張鐵槐在京城外看到的陌生人,很可能是與程大談注資的。但注資本來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那人卻鬼鬼祟祟的。如果前世的那位紫砂壺大老板也想分一杯羹,確有可能使用這樣的合作方式。她很想讓小二遞一張紙條進去,讓雲平昭問問程大是否有人已經有注資的意願,但她這麼做不但可能讓父親心生不悅,更有打草驚蛇的危險。
想著前世的那位神秘老板若隻是生意人,那麼多一人合作,並無害處。如果那人與近期發生的種種事端存在某種聯係,待將來真的合作了,他們反而更有機會揪出他的本尊。
考慮到這些,雲居雁作罷了之前的想法,轉而與許氏說起了閑話。許氏看她此時才稍稍安心,不由地勸說:“我知道你喜歡那隻追月壺,但這些都是男人們的事。你父親雖不介意,但將來你去了沈家,切不可如此行事。”
雲居雁點頭稱是,還來不及向許氏撒嬌,就聽丫鬟回稟,雲平昭和程大一起過來了。雲居雁急忙戴上了麵幕。她聽到他們結束了生意的話題,便沒再偷聽,心下奇怪父親怎麼會帶程大過來。
程大進了屋,雖一直低著頭,不敢正視雲家的女眷,但眼睛的餘光卻不自覺地朝雲居雁瞥去。他對這位雲家大姑娘印象極深,他曾經懷疑雲平昭背後的製陶高人可能就是她。但考慮到她年紀小,又不能擅自出門,這才放下了這個念頭。剛剛得知雲居雁與母親都在這裏,他便厚著臉皮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