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居雁從永州出發之前,對家裏的情況設想過千萬種可能,她甚至連永州城遇匪的可能性都考慮過,但她從未想過許氏可能會懷孕。
聽到雲堇說,在送親的隊伍出發的第二天下午,他們收到了陸氏的來信。陸氏雖說得十分婉轉,但許氏未把信看完就暈了過去。喚了大夫來診脈,說是喜脈,可沒人相信,之後一連請了三名大夫,大家這才相信許氏真的懷孕了。那時雲平昭才聯想到雲居雁出嫁前許氏各種的異常。當初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舍不得女兒,連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許氏懷孕不足三個月,不能太過張揚,所以此事除了雲堇,隻有雲平昭夫婦及雲輔知道。此番雲堇上京,除了告之雲居雁此事,另一個原因確實是他們擔心路上生出什麼變故。
許氏懷孕是眾所期盼的事情,可雲居雁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確切地說,她很高興,但她的擔憂蓋過了高興。前世雲平昭確實有過一個兒子,但那個孩子最後不止死了,還導致了他與許氏徹底決裂。如果許氏懷的就是這命中注定的兒子,那該怎麼辦?如今她遠在京城,家裏發生什麼事根本不在她的控製之中。
退一萬步,這個孩子健康快樂地長大了,那他與雲堇之間的矛盾如何協調?人都是自私的。雲家好不容易稍稍平靜,若許氏生下男孩,恐怕又會掀起風浪。說句不好聽的,這個孩子的到來,除了雲平昭、許氏及雲居雁,恐怕再沒有其他人是真心祝福的。
雲堇見雲居雁隻高興了一會兒,馬上臉有憂慮,急忙對著她說:“大姐,這次本來是父親想親自過來的,是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他。其實我隻是想來告訴您,大姐,我很尊敬您,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母親生了弟弟,我一定會好好輔助弟弟,如果是妹妹,我一定會盡兄長的責任,用心照顧她。”
雲堇這幾句話說得雲居雁心情沉重。她知道,在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是真心的。她一直知道雲堇是善良而知感恩的,但將來呢?麵對雲平昭與許氏的偏心,麵對仆人們的大小眼,他還能保持這顆淳樸之心嗎?這並不是她對雲堇沒信心,而是她對人性沒信心。
因為陸氏、魯氏都在,雲居雁與雲堇沒再多言,各自回了男女賓客的屋子。
三天前的送嫁,鑒於嫁妝抬數有限,雲居雁另有一部分東西留在了宅院。這次借著回門一並帶回沈家,除了衣服和隨身用品,其中還包括了幾壇葡萄酒。
葡萄酒是雲居雁用壽安寺的葡萄親手釀製的。這是她第一次釀酒,理論雖一套一套的,但成果並不好。除了發酵不完全留下的酸澀味,還有無法完成脫糖工序留下的甜味,因此所有的酒都是又酸又甜的。可即便是=如此,雲居雁也舍不得把酒扔掉,因為她覺得是那個葡萄架子,促成了她和沈君昊的婚事。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傻,她也知道這樁婚事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可不管怎樣,她還是想留下這些葡萄酒,甚至千裏迢迢把它們從永州運來京城。今年,她依然會替壽安寺抄寫經書,她會再次用那個葡萄架上的葡萄釀酒。她希望自己能在五年後釀出一壇真正的葡萄酒。這也算是另一種開花結果。
沈君昊雖不知道雲居雁一個又一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麼,但他見過沈子寒送雲居雁的橡木桶,也知道她把桶子退了回去。
上了馬車,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後麵車上的那些木桶,裏麵裝的是酒?”
雲居雁點點頭。自沈君昊怒氣衝衝從榻上起身,他們還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雖然他看似不怎麼生氣了,但她還是想解釋一下,遂說道:“早上的時候,我隻是看到你的被子掉了。其實……”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其實我隻是想說,我們可以換一下的。我睡在榻上比較合適……”
“你不要告訴我,你反悔了。”沈君昊故意這麼說。他知道她在說謊,因為她又不敢看他了。
雲居雁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能愣愣地反問。
沈君昊緊抿著嘴唇,審視著端坐在自己前麵的她。有時候他覺得她是世上最難懂,最矛盾,最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是說於翩翩的事。”沈君昊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她。他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什麼,他隻是不想漏掉她的任何反應。
相比許氏的懷孕,於翩翩對雲居雁來說太過無關緊要了。再說太皇太後過世,沈君昊是怎麼都無法在這個當口納妾的。她輕輕點點頭,淡淡地說:“我不會忘記我答應過的事。我隻是覺得自己比你矮,所以我睡軟榻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