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間之河(1 / 3)

清冷的日光灑落在紫禁城裏,鶯鶯燕舞的宮城已經不複往日的喧囂。

鸞敞小道上宮女太監的哭泣聲、吵鬧聲不絕於耳,六宮娘娘們擁擠著窄小的寢殿收拾金枝玉葉的首飾,萬歲爺已不知道躲到了何處去,皇城一片熙熙攘攘,全然不見天子腳下的威嚴與氣派。

京城裏,街頭巷尾四處是哭天喊地的難民,有收拾好細軟剛踏出家門準備南逃的百姓一瞬間就會被難民撲倒在地,也有因看見一塊發黴四五天的幹餅而大打出手爭相搶奪的乞丐,更有易子而食宰馬果腹等屢見不鮮的慘劇。

人間地獄。

一派末世的淒涼。

城外,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一排排、一縱縱井然有序的八旗鐵騎長龍般的排列開來,騎兵與戰馬身上的盔甲在日光映射下曜曜生輝,騎兵提著馬刀揪住馬韁繩閃爍著乖戾的神采,戰馬垂著腦袋踢著馬蹄十分焦躁的吸著鼻子。

騎兵背後,一台台小土丘般的投石車被步兵推上前來,吱嘎吱嘎的軸承轉動聲音充斥在戰場上。後麵數十個方陣數以萬計的清軍漫山遍野的排列在城池四周,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中軍傲然挺拔的‘清’字旗幟瑟瑟的隨風擺動,上麵的漆金大字像是飄搖在波濤中,百折不撓。

有孤鷹從人群上方飛過,發出淒厲的叫聲,俯視著大地上這場同一種族的自相殘殺。

城牆上,筋疲力竭的明軍或倘或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器在幾次拚了命的守城戰役中已經抹去了鋒銳,坑坑窪窪的多出不太稱眼的缺口來,根本來不及磨平。

時不時的有將官指揮士兵搬運火藥或抬送傷員,守城的主將已經跑了兩個,西城門這邊還在苦苦堅守的城門守將燕飛已經撐了三天三夜,守城士兵在清軍潮水般的進攻下已經損失十之八九,他們都清楚可能自己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青色甲胄的燕飛拖著佩劍沿著城牆巡視了一圈,景象慘不忍睹。城外有虎視眈眈的外敵,城內有自相殘殺的難民,朝廷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個國家已經無可救藥,即便是救世主也已經回天乏力了,自己這....算是愚忠嗎?

燕飛有些清稚的麵龐閃過一絲絕望,清澈無比的瞳孔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翳,喃喃自語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嗬嗬,哈哈,王昌齡啊,我燕飛恐怕是真的不行了,縱是項羽轉世,此刻也難一敵巨鹿之力;縱是張飛重生,也不再有長板橋盡顯神威了。但,大明,吾自當與汝同生共死!”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邶風·燕燕》

燕飛是被上一位守城將官臨危授命接任了守城的職責,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剛剛從武當下山加入到軍中兩三年的光景,就要經受這樣一場史無前例的考量,一場空前絕後的改朝換代,目睹著自己的國家被外賊一點點摧毀。

縱負扛鼎之力,卻無救國之機。

一切,都是命數。

“報——稟燕將軍,南牆頭那邊有流民企圖強開城門,逃出城去,現在有越來越多的難民已經聞訊趕過去,我們守門的將士快頂不住了。”有士兵快馬加鞭趕過來彙報。

“備馬,我一人足矣,你們繼續勘察敵情,謹防清軍趁機奪城!”燕飛沉聲喝了一句,便兩三步跳下城頭跨在馬上,馬蹄聲踏踏的往城門趕去。

“我乃京城戍衛遊擊將軍——燕飛,請遠離城門,否則,軍法處置!”燕飛一麵揚著馬鞭衝向城門一麵遠遠地喊道。

“城都快破了,還不允許我們逃命,留在這裏等死嗎!”有人在人堆裏吼道。

“就是啊,城裏那些王公大臣們前些日子就送自己的家眷們離開了,現在我們要走為何要拚命攔著,難道是要我們做炮灰嗎?”其他人紛紛應和。

燕飛看著義憤填膺的難民們,看著他們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手裏緊攥著長槍的五指微微有些鬆動。他何嚐不知道憑現在明軍的實力是全然不可能守住京師的,城破隻是旦夕之間的命中注定。清軍前後發動了僅是試探性的幾次攻擊,便將守城官兵打得支離破碎,清軍想要一步步瓦解守城官兵的意誌。他們自然知道無論一個國家再怎麼腐朽,逼到盡頭山窮水盡也是會奮起反抗的,因為他們自己就是從白山黑水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因此多爾袞想要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