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星稀,春風涼。
篝火之前的蘇鵬靜靜的看著褚定方,他那種認真的表情,讓蘇鵬感覺,跟一個人很像,那個人就是陳寅。
在很早之前,陳寅就是懷著與褚定方這樣的一種心態,走上了邊關殺敵的道路,如今想來,也有五年了。
想到這裏,蘇鵬歎了口氣,沒有打算在去阻止褚定方。
他又靠著那根梁柱,慢慢的坐了下去,然後說道:“看來,那把劍對你很重要。”
褚定方視線落在了蘇鵬身旁,那裏有一把劍靜置在那裏:“嗯,那是一個,還沒入江湖,就被這個江湖淘汰了的老人,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
蘇鵬看了褚定方一眼,說道:“那個人,你應該很尊敬他!”
褚定方沒有回答,就此默認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蹲了下去,看著那一堆篝火,對著蘇鵬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發生在褚定方身上的故事。
褚定方是一個孤兒,現在回想起來,他已經忘記在那段日子裏,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他隻記得,在那個時候,每一天的生活,就像身處地獄一樣。
那時候,夏季餒如餓鬼,冬時寒如刀割。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已經死了,所以才要麵對那些如阿鼻地獄一樣的困苦。
一直到十歲那年,那一年是他記得最清楚的一年。
因為,那是他重生的一年。
那年便是龍興五年。
那天是臘月二十三日,節令屬大寒。
大寒寒徹入骨,冷風烈如刀劍。
距離褚定方上餐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天,如果他再找不到東西吃,也許在下一刻便會凍餒而死。
可那時候,外麵天寒地凍,已經人際寥寥,想要討口飯吃,難如登天。
然而盡管希望渺茫,褚定方還是要出去覓食,否則便真的就隻能等死。
劍南道群山迤邐,少有人跡,若要尋食須要到數十裏外的縣城裏去。
褚定方話說到此處,看著不遠處那些火光,突然打了個抖索,像是隔著歲月,被那場風寒侵蝕了一樣。
他呼出了口氣,身體稍微的向前挪了一些,火光又再次映紅了他的臉,
“那天,像是冥冥之中被什麼東西牽引了一樣,我竟出乎意料的光腳徒步走到了縣城。”褚定方突然說道:“可惜用了太長時間了……。”
褚定方從晨曦之時出發,到得縣城後,卻已經日近西斜。
灰蒙的天,日沉入山。
偌大的城,人蹤無跡。
整個世界,好像就隻剩下了冷風,在前後左右的街衢,呼號飛竄。
褚定方抱著雙臂,小孩子早已麻木的小腳,在街道上步步維艱。
雖偶有路人,可在看到褚定方後,卻也嫌惡的快步離去。
整個縣城,千門萬戶,都緊閉門窗,任褚定方如何好言乞求,也不曾有絲毫動靜。
起初他想,人性本善,這戶不行,那便下戶,總有遇到菩薩的時候。
如此下去,叩一戶,無應答;求一門,無動靜。
到最後,整條大街下來,竟是一戶開門回應的都沒有。
褚定方那時開始害怕,他抱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拖著困累的小身軀,慢慢的走著。
他打算離開這裏了,若是會凍餒而死,便要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反正這世間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尋找自己。
若是在一個無人區靜靜的死,也是不錯的事。
褚定方慢慢的走出了城,走過了風嚎如鬼的郊外,走上了城外數裏處的山道。
一步,兩步,三步……
突然間,褚定方感覺雙眼一黑,人便失去了意識,身體直挺挺的倒在了道路上。
在那刻,褚定方的胸腔裏,那顆一早因為害怕,而激烈跳動的心髒,好像一下子平緩了下來。
心中堆積已久的鬱氣,也隨之而散,化為一縷綿長而輕緩的氣息。
意識已模糊,四肢也麻木。
或許在那時,褚定方覺得自己已經迎來大限。所以,在即將要離開這個冷酷無情的世間時,他才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然而,事實證明,上天隻是與他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