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三天的大雪把驛道填得滿滿當當,像一條乳白色的綢帶深入到森林盡頭。穿過這片白雪皚皚的森林,就到了艾爾克城。往日裏這條驛道人煙稀少,大多是些勇猛敏捷的本地獵人,樵夫和采藥人。少有穿著光鮮,舉止得體的商人出現在這裏,艾米拉女皇治下的北方王國民風彪悍,重農抑商。
父子二人駕著馬車從山中歸來,十五歲的男孩有些吃力地駕馭著黑馬,男人在一邊指點。
後麵傳來聲響,男人回頭看了看,突然向男孩喝道:“停下,諾亞。”他搶過韁繩,馬兒瞬間變得服服帖帖,慢慢停了下來。
“下車吧,孩子。”
父子二人站在沒過皮靴的雪地裏,身體微微前躬,雙手交叉抱胸,這是平民向貴族或法師致敬的禮節。
諾亞的父親——李——已經很久沒見到過這樣富麗堂皇的黑檀木馬車了。他隻在十三年前的艾爾克國家公墓裏,遠遠地望見過前來主持祈禱儀式的阿爾法牧師所乘的馬車。他萬萬沒想到,在一個嚴寒肆虐的日子裏,竟然能在艾爾克郊外的林間小道上遇見這樣一位大人物。
馬車漸漸走近了,空氣裏彌漫著黑檀木獨有的迷人氣味。這種產自遙遠南方的神奇木料,象征著權利,榮耀和魔法。
李激動地有些顫栗——盡管他很想偷偷看上一眼,禮節和教養仍使他很好地克製了自己。
但是諾亞沒能忍住。要知道,要一個孩子壓抑住自己好奇的天性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諾亞!”李察覺到兒子的異動,低喝了一句。
馬車停了下來。
父子倆嚇了一跳,都老老實實地垂頭佇立著。
李對兒子有些生氣,認為是他的小動作招致了大人物的不滿。而諾亞卻察覺到,下雪了。其實雪一直在下,有時大有時小,是艾爾克居民們司空見慣的事。但此時下的雪,卻和往常有些不同——更大,更密,而且是淡藍色的。
直到這時,李才知道來者何人——隻有住在都靈城裏的大法師,才會在過境的時候降下洋洋灑灑的聖雪。都靈城的大法師地位非常崇高,隻向女皇堡負責,對其他人從來都不屑一顧。這惹得一些貴族極為不滿,但沒有人願意觸怒艾米拉女皇——女皇發怒的後果,可不是這些貴族能夠承受得起的。
馬車半天沒有動靜。一片雪花飄進了諾亞的衣領裏,使他的脖頸涼涼的,又有些發癢。他竭力忍住去撓撓的意圖,乖乖等候大人物的發落。
“孩子。”聲音雖然蒼老,卻很穩健,讓諾亞想起了艾爾克市中心那棵有著幾百上千年曆史的老樹。“進來吧。”
“是。”他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望了父親一眼,進到那金碧輝煌的馬車裏去了。
裏麵的空間出人意料地寬闊,一名穿著藍袍的清瘦老人坐在主座上。他垂在地上的長須和外麵的雪一樣白。臉上皺紋縱橫,眼窩深陷,嘴唇發白——他仿佛已經走在了通往黃泉的路上。右邊旁邊坐著一位身穿鎧甲的男人,是王國的武將;左邊躺著一個女人,一頭金發,雍容華貴,陷入了昏迷,看起來不像是北方王國的人。外麵還有一位馬夫,這就是這輛馬車的全部乘員了。
諾亞看到這三個人,吃了一驚,竟無禮地喊了出來:“弗蘭克將軍。”
弗蘭克將軍,這個名字在北方王國如雷貫耳。他是鎮守王國最南疆界的大將軍,精通兵法,在衛國戰爭最困難的時期撐住了局勢,沒有讓前線向北再退一寸。艾米拉女皇稱讚他是“使王國幸存的關鍵人物”,在戰爭勝利後受到舉國擁戴。到了和平時期,他依然是手握重兵的南方大員,是王國裏無數男孩追捧、女孩癡迷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