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總是別有一番滋味。
望著那些因天災或者人禍而失去肢體,靠著新裝的機械義肢在市一康健健身房裏揮灑汗水的康複者們,林淩由衷地感到欽佩。異地相處,他可能隻會像怨婦一樣躺在床上喋喋不休的抱怨不停。他記得自己在瀕臨死亡時,竟然覺得自己的一生平淡無奇,竟然在死到臨頭還渴望擁有一副健康的體魄,而不是去想他到底做過什麼值得講給子孫後代們聽的事情,而不是去想自己是否已經達到了曾經的夢想。
在林淩這個年代,當一個職業玩家並不丟人。
丟人的是,當一個沒有夢想的職業玩家。
他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甩掉了你腦袋裏那些雜亂的思緒,信步走進閱覽室。
閱覽室內,坐著許多上了年紀的老者慢騰騰地翻著報紙。
林淩看了看時間,還有的多。他隨手抄起一份今天的天文早報翻了翻,早報頭版便是對最近要召開的第一屆線下挑戰賽的長篇報道,撰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在文章的結尾寫道:“一百多年前,當職業玩家還是玩物喪誌的代名詞時、當打遊戲還被視為不務正業的時、當打金者和職業玩家隻能以自由職業者的身份繳納社保時,誰會想到,同樣的土地,同樣的國度,一百多年後的他們,卻成為了媒體的寵兒,成為了社會的焦點……”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文章最後用狄更斯《雙城記》的開場白收尾。
林淩聳了聳肩,他把報紙放回原位,正要離開,突然看見一個戴著墨鏡的老者,用手摸著專為盲人發行的天文時事。
報紙的下麵缺了一角,不知道被誰撕了。
老者遺憾地歎出口氣,意猶未盡地折好報紙,打算放回原位。
“天文時事,第12版,關於台風卡特琳娜的預防。”林淩好心地抽出一份天文時事,壓低聲音,為老人念出了全篇的內容。他讀得很慢,很仔細,為了照顧老者的聽力,他還在有些不容易分辨的詞上著重了語氣。
“就是這些了。”林淩念完後平靜地看著老者。
“這篇新聞還不錯。”老者點了點頭,沒有感謝林淩,仿佛他為自己念報是理所應當一般。
林淩做好事也不是為了得到回報,可也不願意用熱臉去貼冷屁股。他把報紙放回原位,對老者說道:“抱歉,我時間到了,有機會的話再給你念其他的吧。再見。”
說完,他就離開閱覽室。
林淩剛走,一個身穿訓練服,右臂裝有機械義肢的年輕女子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入閱覽室。
“爺爺。”年輕女子走到那個神態淡然的老者身邊,摘取他的墨鏡,看著那雙閃爍著精芒,一點都沒有老態的眼睛,沒好氣地問道,“又讀天文時報了吧?您要看天文時報,找正常版本的看不行嗎?為什麼要讀給盲人讀得……”
“陳婧,你不懂,這是指法的練習,我們習武之人……”老者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他看了眼孫女的右臂,心疼地揪起眉毛。良久,才歎出口氣道,“報紙缺了一角,剛才有個小夥子給我念了一段新聞,這個社會還是有好男人的。”
“爺爺,我不嫁人。”陳婧發出聲冷哼。如果林淩在這,一定會認出她就是花骨朵,曾經的厄運之槌職業玩家,目前以泯然於眾人的普通玩家。
“那也不許去搞什麼同性戀!”老者吹胡子瞪眼道,“你要是去搞什麼同性戀,我就去大馬路上被車撞死,省得死後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爺爺,小聲點。”
陳婧尷尬地看著來自周圍的異樣眼神,這個時間會來康健俱樂部閱覽室讀報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思維比較保守,對於同性戀保持著天然的批判姿態。她一咬牙,說道:“那個隻是用來推托的借口,誰讓您老總是介紹些不三不四的人給我認識。”
“好好,爺爺的錯。”聽見孫女親口承認自己不是同性戀,老者頓時眉開眼笑。他笑著說道,“下個禮拜,擊劍隊的李教練生日,請我們這幫老不死吃飯,李教練的公子拿過三塊奧運會金牌,既然你不是同性戀,那去和他見上一麵,如何?”
又是相親?
陳婧咬牙切齒地看著身前笑眯眯的老者,忽然想起那一年,老者抱著失去右臂的她痛哭的場景。
滿腔的情感,最終化為了兩個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