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假包換。”
葉克難靠近對方兩步,這張臉孔雖然成熟了些,卻還保持風流倜儻的英姿,讓人看了不免印象深刻。
“你還記得我嗎?”姑娘幾乎把臉湊到葉克難的眼門前,“你抱過我!還親過我!”
“放肆!”葉克難的臉幾乎紅了,退後一大步,“你這丫頭,怎地滿口胡言!”
“那年我才一歲多,我媽,在西安灞橋,你親我的時候,我還在你身上撒了泡尿。”
“你是……”葉克難瞪大雙眼,等到日本人的探照燈再掃到盧溝橋上,才看清楚少女的臉,端的是個美人兒,眼睛像歐陽安娜,鼻梁卻又像秦北洋,“你是——九色?”
“嗯,我媽是歐陽安娜,我爸是……秦北洋。”
“你果然是秦北洋之女!”
葉克難就差當場擊掌而鳴,十七年前,歐陽安娜要跟齊遠山結婚之際,他還極度反對,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十七歲的丫頭嘻嘻一笑:“現在我叫秦九色。兩年前,我媽把我送到北平讀女中,準備明年考國立北京大學。”
“哦,你媽媽呢?到了北平也不來找我?”
“她又回白鹿原去了。”
聽到白鹿原三字,葉克難皺起眉頭:“你媽媽不在北平,也不在上海,而在白鹿原?”
“嗯,但這是個秘密,我隻告訴葉探長你一個人。”
“好吧,今晚劍拔弩張,大戰在即,你緣何來到盧溝橋?”
九色抬頭看:“嗯……我是來盧溝橋賞月的啊,你看那橋頭不是寫著‘盧溝曉月’四個字嗎?”
“今兒是農曆三十,時辰不對,上見不著月亮。”
九色尷尬地幹咳兩聲:“如今這時局呐,我怕是過兩,便再也見不著盧溝橋了。”
“編!”葉克難嘿嘿一笑,如同審問犯人,“接著編!”
姑娘撓撓頭,恰好手上摸著一隻橋欄上的石獅子:“對啦,人盧溝橋上的獅子數也數不完,今晚我是來數數到底有多少隻呢?”
“五百零二個,我數過!”
葉克難脫口而出,九色啞口無言。
忽然,盧溝橋的石板微微一震。兩人麵前的石獅子也開始晃動,仿佛即將怒吼。日本人的炮彈打過來了?葉克難拽著九色趴下,雙手保護姑娘的後背。九色卻用力掙脫他,把頭探出橋欄杆,注視黑夜裏靜水深流的永定河。
又一顆曳光彈飛過空,照亮盧溝橋下的水麵,露出一團渾濁的漩渦,白沫飛濺,猶如趵突泉的噴流,發出隆隆怪聲,甚至溫泉才有的熱量與臭雞蛋味。葉克難無比驚奇,要知北方幹旱,這永定河早已不是當年水草豐茂之地,每年大多斷流。今晚水深不過一二尺,恐怕連孩都淹不死,如何會有這樣大的動靜?
難道橋底下藏著什麼怪物?
探照燈把夜空照亮同時,水麵上泛起層層金光。兩道琉璃色的耀眼光芒,瞬間從盧溝橋底衝出,刺得葉克難睜不開眼。
秦九色趴在欄杆邊,隻見永定河裏浮起一對碩大無朋的鹿角,猶如兩株張牙舞爪的參大樹,卻是森嚴白骨般的顏色。鹿角安在一個野獸的腦袋上,烏黑發亮的外殼,就像南方大澤裏的豬婆龍。它那駭人的雙目,盯著盧溝橋上的老男人與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