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他的話,他是這般優秀,這普天之下,也唯有最出色的女子方才配得他。她也深知,他的才華遠在表哥之上。為何聽他道出,竟有些許莫名的失落。愛情於她,是太過奢侈華衣,本不屬於她,她所求的不過是歲月靜好,餘生安穩。
“今日,公子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她低下頭來,不過片刻,又仰頭望著夜空,看著那輪銀盤似的明月。
愛情對於任何一個年輕女子來說,比珠寶更具誘惑,可她居然要永不對她動心。淩飛問:“你有意中人?”
表哥是否是她的意中人?曾經以為是,當表哥對她做過太多傷心事後,早已經不是。她也從未想過,原來忘卻一個人並不難辦到,她一並將表哥和那些年共度的記憶埋藏心底,小心收藏,不讓人碰觸。
龍倩兒淡雅一笑,似月華如水掠過眼底。
如若他是這般認為的,於她也是好的。至少,他不動心,她亦未動情,就不會再有傷害。她累了,表哥給予她的背棄、折辱,早讓她精疲力竭,現在她隻想要靜靜過日,沒有太多的歡喜,亦無傷悲。就算是用時間來療養身心,她不願再過那種膽顫心驚,步步為營的日子。
“公子,夜深了,早些安歇!倩兒告退。”她施了個漂亮的萬福禮,起身往自己所居的廂房移去。
淩飛心中有些許的失落,就如小德子所言,他的身邊需要一個女人,而他們之間卻隻能是朋友。望著她離去的倩影,淩飛大聲道:“龍姑娘,既是朋友往後可喚我淩飛。”
她放緩腳步,在朦朧的夜色中回望著他,看不見他的神色,他的聲音和應有夜風之中。“淩飛是我的名字。”諸位皇子皆有皇上所賜的名,無字。公主們多是以封號為名。
“我記住了,你叫淩飛。那你往後就叫我倩兒吧!”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笑意,仿佛連在夜風都染上了歡喜,她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倩兒!龍倩兒……”他記住了她的名字,似要將這名字鐫刻在心底一般。
夜已深,可近來發生的事卻如翻浪逐潮般地湧上心頭。淩飛全無睡意,想到今兒總算了結了一路尾隨的刺客,懸著的心本可放下,怎耐想到龍倩兒,那逐浪便一個追著一個,一波趕著一波,怎麼也不能放下。
這究是怎樣的女子?可以這般的心竅玲瓏,如此的善解人意,就算他什麼也不說,她也知道配合他演戲,將這戲還演得如此的逼真。他自小見過的女子也算是不少,卻從未遇到這般聰穎別樣的,令他不得不為她注目,為她所吸引。
因有人負傷,眾人不得不在官驛之中再留幾日,好在已入蜀地,可暫緩幾日啟程。
龍倩兒手捧著藥汁進入淩飛的房中,她本不是世俗之人,雖說男女有別,可這一路行來,倒也拿自己當成是淩飛的半個侍女。小德子也坐在一邊服侍著淩飛,一樣的安靜,見龍倩兒進來,便要接過她手裏的藥盞,龍倩兒笑道:“別動,你也還傷著呢,坐著就好。”小德子應了一聲,坐在太師椅上未曾挪動蚊絲。龍倩兒近了二人跟前,道:“該服藥了。”
淩飛手中捧著一本《戰術》,望了一眼,見小德子接過一盞,自己含笑迎視著龍倩兒的目光,正要接過藥盞,傳來段天涯那按抑不住的歡喜之聲:“龍姑娘!龍姑娘……”
小德子頗有些不悅,他喜歡這樣的氣氛,尤其是淩飛望向龍倩兒時,那眸子裏多了三分和暖,自打生變之後,淩飛很久沒有用這樣的眼色瞧一個人了。
龍倩兒回首望向門口,但見段天涯攜著刀二進來,他頗有些得意地說:“龍姑娘,你猜今兒我得了什麼寶貝?”
龍倩兒搖首:“我可猜不著。”
段天涯有些失望,本想讓她猜猜來著。見她沒了興趣猜,指了指身後的刀二,隻見刀二手裏捧著一個紫檀木盒,盒上紋飾山林涼亭的圖案,這與時下流行的花鳥人物極是不同,盒子製作精美。
刀二知自家主子的心意,道:“龍姑娘,這可是我家公子特意為你買的。”
段天涯麵露得意之色,啟開紫檀木盒,裏麵出一把色澤暗紅,漆有裂紋的古琴。龍倩兒竟被這琴給深深地吸引住,近得跟前,伸出纖指,用手一撥弄,但覺音質幹淨,聲若鳴泉,著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琴,不由得又撥弄了兩下,清脆悅耳,動人心魄:“這是綠綺?”
刀二喜道:“公子之前就說,旁人辯不出,但姑娘一定認得出來。”
龍倩兒吸了一口氣:“綠綺乃是千古四大名琴之一。當年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打動卓文君的心,從而有了一段才子佳人蒂結良緣的佳話。後,至唐武則天時期,有才子陳子昂重金購得此琴,毀琴傳詩,也成為一段佳話。綠綺早已不存於世,這琴音質雖好,但終是假的……”
段天涯笑了一陣,取出古琴,撥弄著琴弦,手指纖纖化作蝶夢翩翩,便這姿式、動作,就是個精通音律的。道:“龍姑娘隻知其一,不曉其二,當年陳子昂砸毀此琴,隻斷了琴弦,而這琴身卻被傳了下來。後來到了綿州一富商手中,因兩年前需要周轉銀子經商,這才忍痛割愛賤賣給了一古董商人,成了古董鋪子的鎮店之寶。名琴配佳人,我知姑娘精通音律,特買下此琴贈予姑娘,如何?”
琴的音質卻是萬裏挑一的,可因它的曆史,就成為難得一見的珍寶。世間的著名樂器不少,可卻曆經漢、唐名士之手的便難能可貴。
龍倩兒最擅長是箜篌,古琴略懂一二,卻不精通,而簫吹得還算入聽。“多謝公子美意,可惜倩兒不會彈古琴。若將它贈予我,這不是枉了好琴麼?名琴配才子,我倒覺著公子自個留著倒也不錯。”這琴著實貴重,讓她如何敢承受。
段天涯麵色微微一沉,他曾在庵堂之外聽過龍倩兒的簫聲,那樣的意境,那般清靈,就算是普通的樂器都能被她吹出不一樣的感覺來,若是有名器,自然更能奏出天籟之樂。“你不會彈古琴?”不免有些令人遺憾,“改日,我再送姑娘一支上等好簫。”
“我已慣用竹簫,公子何需這般客氣。隻是……這綠綺真是當年司馬相如和陳子昂所用之物麼?”關於這把琴的記載,是說已經從世間消失。段天涯卻弄來一把琴,還說是綠綺,又怎不讓龍倩兒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