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女孩的,也是挺逗的,她的嗓子有些粗,還是東北口音,最重要的是,她從一上車就開始說話,一刻不停的。
“靠!美女!你可真行!大晚上一個人在這走夜路,你也不怕碰見個搶劫啥的,奧!不對不對!我要是搶劫的,看見你肯定先劫個色……嗯……啊!哎呀我去!你看看我,你別害怕哈,我這人向來說話不過腦,但我肯定不是壞人,你要是擔心我把你拉跑了,我那包裏有身份證,你可以拍照隨便看!還有啊,你這毛衣挺好看的啊!哪裏買的?……不過,款式好像挺挑人的哩,得個兒高穿才好看!哎呀,你看我,扯了這麼久都忘記問你了,這大晚上的,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啊?……”
“奧,有事……”淡淡的回答,黎夏回答,這會她懸著心總算落定了些,畢竟帶著東北口音的話嘮怎麼看都跟那種陰氣很重髒東西,搭不上半毛錢的關係。
氣氛似乎變得熱鬧起來,這女孩又連續說了十幾分鍾,她的句子裏充滿問題,隻是再沒給過黎夏回答的機會。
於是,搞笑的狀況出現了,話嘮撞上冰山,兩人間漸漸出現一道意義非凡的弧線。當然,這樣的弧線,色彩極淺而且模糊不清,於是有人掏出畫筆用力在它上麵重重描了幾下。隨即隻聽“碰”的一聲,完全沒有預料的,車子猛朝一側歪了過去,似乎被嚇了一跳,開車的女孩停止胡扯八道,她飛快鬆開左腳,車速便驟然慢下來,隨著一股慣性,黎夏的身子猛然前傾,她下意識甩手死死抓住頭頂的車把手,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隻不過,她的擔憂確實多餘,因為女孩的駕駛技術不錯,況且類似的事故,她之前經曆了至少不下十次。於是乎,即便車子偏離了道路,女孩仍舊不慌不忙的掰正方向盤,降低車速,打開警示燈,隨即車子緩慢回歸原位,滑行了一陣子後,穩穩停在了緊急車道上。
眼見車子停穩,黎夏這才鬆了一口氣,她鬆開手,手心已經沾滿了汗漬,往前傾了傾身子,她本想和前麵的女孩說點什麼,可對方猛地拉上手刹,隻丟下一句,
“……美女,不好意思,我的車胎爆了,這裏好打車,要不,你先回去吧?”說完,這女孩推門跳下了車。
夜色似乎沒有之前那樣濃鬱,天邊露出一點魚肚的白,遠遠望去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原本女孩說完上麵的話,黎夏就準備離開了。可她走出去幾步後忽然想起幾分鍾前自己的苦逼處境,於是她停住步子思量了一下,最後她折回來,重新又坐回到了車上。
隻不過,這一切女孩是不知道的,她這會跟個燒紅的火苗一樣在夜色中撲哧撲哧的竄動著,一會兒蹦到這,一會兒跳到那。忙叨了十幾分鍾後,她將車後的指示牌擺正,隨即拍了拍手,準備回車上等待搶修隊的到來,隻是她剛爬上車就被車後的身影嚇了一跳,
“呀,你還在這裏啊。”她叫,有點驚異,
“嗯。”黎夏點頭,
“怎麼沒回去?”女孩扭開頭頂的車燈問,
想了一下,黎夏說,“不太好意思。”
“為啥?”
“你拉我,我卻把你自己扔在這……”
微微一愣,女孩眉開眼笑的大笑,“哎呀!那有啥!!!”她望了望遠處,見沒有動靜便心眼特好的說了一句,“晚上出事故,搶修隊都要很久才會來的。你看你,剛才走了那麼遠的路,腳都破了,還是回去吧,不用陪我在這等了。”
聞聲,黎夏沉默著搖了搖頭,
“我說真的,真不用陪我。”
“沒事……”
“哎呀,還是回去吧……”
“沒事……”
“真要等好久……”
“行了,我說了沒事啊!!!”沒有征兆的,黎夏的臭脾氣又上來了,她有些惱,眉頭一皺,語氣便硬邦邦的可以砸死人。
似乎被嚇了一跳,女孩愣了一下,但她顯然大大咧咧慣了,她無視了黎夏的臭脾氣,眨巴著眼睛一臉興奮的扭過身子。車窗外,乳白色的燈光透過褐色的玻璃射進來,照上她的臉蛋,黎夏這才發現,這女孩的皮膚透著好看的白,是那種年輕才擁有的晶瑩剔透,這樣的對視持續了幾秒後,女孩忽然就呲牙咧嘴的衝她哈哈大笑,繼而她伸出一隻手,好像男人一樣粗獷的大吼了一聲,
“夠意思,我叫杜淼,你這朋友我交了!!!”
——
事實上,很多時候,緣分是個既奇怪又毫無規律可循的東西,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會遇到誰,曾經相知,或者從未相識。當然,更有趣的是,你遇見的那個人,她第一次見麵就將你滿身的負能量驅趕地幹幹淨淨,而你向來討厭的吵鬧在此時此刻變成了另一種吸引,你的偽裝成了笑話,你的冷漠顯得做作,而所有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你自始至終都不願承認,自己在狹小的空間裏憋得太久,以至於跳出來的那一刻,竟然大驚小怪的叫嚷著,我去,黑夜後的黎明裏居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