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城的冬日空氣濕冷,屋裏卻暖意如春。 WwW COM
一個身穿銀紅襖兒,青緞子坎肩的丫鬟,手拿灰鍬,將火盆上的銅罩揭起,慢慢撥弄著熟炭。她抽抽鼻子,覺得這屋裏還是有血腥氣,拈了兩塊香放上,仍舊罩住。
奇怪,明明已過去半個多月了,再濃的血氣也該散了呀。
紅襖丫鬟搖搖頭,朝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的廂式大床上看了一眼。恰逢紗帳的一角被人撩起,露出一張蒼白而瘦削的臉。
“何時了?”方子笙咳嗽兩聲,推開纏在身上的杏子紅綾被,“新月,給我倒杯熱水。”
“哎!”名喚新月的紅襖丫鬟,麻利地遞過青瓷盞。
不燙不涼,剛剛好。
方子笙啜了兩口,遞過去,準備下床,卻被攔住。
“二姐,外麵雪很大,今日就不要出去了吧?”新月擔憂地往窗外望去。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整個黎陽城。
新月心裏滿是詫異。自二姐蘇醒,半月以來,除了前兩二姐實在無法下床,後來的日子,二姐總是準時起床去園子裏散步。
寒地凍的,園子裏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枯敗的花草,陰冷的北風,新月實在不明白二姐為何如此執著,非要拖著病體,裹著鬥篷,也要在園子裏遛上幾圈。
其實老爺也勸過二姐,可最後還是沒有拗過她。因為誰都看的出來,老爺十分疼愛二姐。
這份寵愛,不僅讓眾人羨慕,也讓大姐嫉妒。畢竟,在二姐出現之前,大姐才是府裏最受寵的姐。
都嫉妒能讓人狂,這不,新月手裏現在正攥著大姐院裏的丫鬟銀牙送過來的瀉藥。是大姐吩咐讓新月她得空給二姐吃了。
新月皺眉。二姐的身子本就虛弱,她若是聽了大姐的吩咐,指不定就害了二姐。
可新月還記得那日銀牙送瀉藥時,所的話:“新月,你可知,那守後門的吳婆子看上你了。想讓你給她的傻兒子做媳婦兒。這吳婆子的表妹陳媽媽,如今正是夫人眼前得力的主兒。如今,陳媽媽因此事,已求到夫人跟前,若非大姐攔著,新月你呀,早就被許配給吳婆子的傻兒子了。你若不下手,惹怒了大姐,大姐不定會改了主意,成全了吳婆子。到時候,你就是叫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想到這裏,新月一時間有些愣怔。
新月自被賣進鄭府,爹娘是誰早就忘了。雖當個丫鬟苦了些,可至少不愁吃喝,老爺夫人又心善,等到滿了年歲,求老爺夫人開恩,再利用多年在府裏的人緣打點一番,配一個老爺跟前得力的長隨不成問題,若運氣好些,還能嫁給櫃上的掌櫃。
比新月早兩年進府的秀兒姐,就有這樣的運氣,嫁給了鄭家城西那間飾鋪的曹掌櫃。秀兒姐自己當家做主成了當家夫人不,還三年抱倆,連生了兩個大胖子……
“新月?”望著跑神的新月,方子笙揚聲喊道。
新月這才現二姐正在穿一件大紅猩猩氈的鬥篷。此刻屋裏沒有別的丫鬟,花開在熬藥,春暖因為昨夜輪值,這會兒正在睡覺。二姐手上力氣還是不夠,穿起鬥篷,動作尚有不便,需要她的幫忙。
新月紅了紅臉,上前伺弄。
二姐是個話不多的人,脾氣溫和,新月現自己有時就算犯了錯,二姐也從不端主子的威風。
這瀉藥,是下還是不下呢……
“新月,你今日不舒服嗎?過一會,待陳大夫來時,我請他為你把把脈。——不然,你就留屋裏吧,我自己去就行。”方子笙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方子笙有時候想一個人呆著。
這樣她才能好好想想,她為何會在大火中死而複生,成為了鄭府的二姐鄭純心。
她也能好好想想,究竟是誰給自己下的毒?又是誰那麼恨她,怕毒不死她,還添了一把火,一定要將她挫骨揚灰?
大齊國的方國公府綿延百年,人丁一直不興,也因此府裏沒那麼多的糟汙事。再加上二叔二嬸治家一向嚴謹,怎會讓人有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