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最後問,在脫離開前世身體以後,我回到母親的身旁,喉嚨還潺潺流血。
我死了,我是這樣死的,還未出師,死在叛徒的手裏。那個時候她也死了嗎?我心心念念的想著一個女人,想著她的溫柔安撫,悉心嗬護,可那個女人,不是她!
真的為她感到悲哀,她瘋狂迷戀的人,竟然直到死,都沒有分一絲念頭給她!真的為我感到悲哀,在那一世的深深緣分裏,是什麼迷蒙了我的眼睛和心竅,讓我看不到那純粹的感情,那瘋狂的迷戀,還有至死不悔的篤信!
我把心給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沉迷著她的溫婉,她的嗬護,她的尊重和愛,還有她給我的善解人意,小心翼翼。像所有女人對待自己的男人那樣……她究竟愛我有幾分?
一晃千年流轉,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深深地被她靈魂和思想的熱度吸引,沉甸甸的抱著一顆為她而死的心,可是我得到的,又是多麼可憐的回報……即便,她待我並不冷漠,她為我流血,為我誦經,為我消沉和悲痛,我都覺得這不夠,我都覺得這不值——而我的愛人,千年以前竟然那樣瘋狂的愛我,恨我,把她的心和靈魂灼燒在地獄烈火般的感情裏,至死不渝,還怕下一世錯過我!
那是怎麼樣的勇敢,怎麼樣的無私,怎麼樣的瘋狂!她都沒有問過自己一句:值得嗎?
地獄的烈火燒起來,很快覆蓋了我的身體——我回到嬰兒的狀態,在火中聽到自己的皮肉滋滋作響,這一次,我不能發動靈力,也沒有心生悔恨。我蕩滌在火海之中,為自己的痛苦而解釋。
我應該遭受這樣的酷刑,我多麼殘忍地殺害了兩個無辜的孩子,我多麼殘忍地虐待一個愛我的女人。
我背叛了她,拋棄了她,讓她孤獨,無助而心痛。而我的心——那顆被蒙蔽了的心多麼殘忍,多麼冷酷,多麼無情!
即便間隔了千年,被火燒,被刀割,還是那麼自私而凶狠,冷漠而善變。
疼,真疼啊!
我哭喊起來,發出的聲音稚嫩而悲慘。火海的邊際,就在眼前,走一步,卻似走在刀尖上。我的皮肉剝落,露出骨骼,骨骼又斷裂,化為灰燼,然而,片刻之後,靈與肉重新聚合,重新被火焰灼燒。
我的一雙眼睛張不開,張不開,被高溫融化著粘合,我暫時忘了過往種種,心裏隻得一個念頭,趕快脫離,趕快脫離……
沒有方向的腳步走的並不遠,我再一次灰飛煙滅,重新聚合,在短暫的時間裏辨別著方向,邁動稚嫩的雙腿……
我就要發了瘋,護心咒在我心裏催動,鎖住我的神魂,經曆了許久,我的心有一些麻木,我想,就要這樣了,我將永遠迷失在地獄的火海裏,無處救贖,無法脫離,無希望也無絕望,沒有時間的盡頭——就如當初,我躲在奶白色的混沌裏沉睡,失去所有的欲念,隻剩的一副可怕的存在——就像那些,滯留在刀山鐵荊棘下麵的孩子。
可是,不知過了多久,灼熱裂開一道縫隙,有人托住我的腳掌,將我高高舉起,我使勁兒揉搓眼皮,想要撥開融化的皮肉,看清腳下的異狀。
清風徐來,我聞到熟悉的味道,身體飄動,被流動的空氣撕扯得生疼、脹熱。
黑暗中,我停頓處,一雙溫柔的肩膀托著我,我聽到母親竊竊私語的聲音——不,不是竊竊私語,是低聲吟誦佛經。她虔誠的祝禱,讓我心生想哭的衝動,我感覺她的靈魂敞開的溫度,還有生命力——一點點撫平我的傷痛,撫平我的悲哀。我摸索著抓住她的頭發,將臉緊緊貼在她的頭皮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上的傷口愈合了,泛起陣陣瘙癢,我從她身上坐起,張開新長成的眼睛,看著她被壓彎的脊背。
她還在念誦,這一次,我看見角落裏鬼神聽經的顯影。我的心裏,泛起一股幸福的感情,我躺在她臂彎裏,像活著的孩子一樣,靜靜聆聽她胸腔裏的心跳,逐漸安然,逐漸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