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英雄不寂寞
權力幫有難,蕭秋水為何不赴?
他跟權力幫雖曾係死敵,但在峨嵋金頂一會中,李沉舟對蕭秋水有知遇之恩,而且以蕭秋水俠烈性情,斷無可能任由趙師容回去孤軍作戰。
——何況那時蕭秋水也在懷疑柳五柳隨風。
一切的理由隻因為蕭秋水被擒,動彈不得。
誠如李沉舟所言,這世上能困住蕭秋水的人實在罕有。
可惜他還是算漏了一個:燕狂徒!
不過燕狂徒縱要蕭秋水束手就擒,也是要到五百招以後的事。蕭秋水的“忘情天書”、“少武真經”不是白練的。他的武功已在柳隨風之上,與李沉舟已近仲伯。
燕狂徒並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蕭秋水倔強性格。在當陽城一役,燕狂徒方知此人是寧可被打死而不可以屈服的。所以他一上來,使用突襲製住蕭秋水。
蕭秋水,乍見唐方正激動時,為燕狂徒所製,直到現在,燕狂徒猶不知蕭秋水的武功已非昔可比。
燕狂徒是武林奇人,卻不是什麼前輩風範的高人,他向來不拘禮俗,抓了蕭秋水就走,也不計較出手時是否正大光明。
他點了蕭秋水的穴道,提著他狂奔了一陣,這一路奔去,蕭秋水心中自然急得要死,終於到了一處峰頂雲境,坡路上山的所在,燕狂徒忽然停下,道:“我要解手。”把蕭秋水向大石上一放,獨自在路邊解起手來。
蕭秋水的穴道被燕狂徒重手封閉,啞穴卻未封塞,隻是燕狂徒一路急奔,風湧激烈,使他無法開口而已,如今一旦得歇,燕狂徒把他重重一放,撞得遍體生痛,但也顧不得如許多,破口罵道:“燕狂徒!你這是什麼意思?快放開我!”
燕狂徒側目斜睨道:“幹嗎?你也要解手麼?”說著把雙肩一聳,打了個冷顫,已解手完畢,拍拍手走回來,道:“你要小解,我替你扒開褲子,就解在這裏好了,你要大解,就解你左手穴道,總要擦擦屁股的。”
蕭秋水氣到極點:“你沒膽放開我是不是?你枉為譽滿江湖的前輩!”
燕狂徒火般的眉毛一揚,嗬嗬笑道:“這個‘譽’麼?不提也罷!江湖上的人,見到我就要殺,這個臭名,我可擔當不起!你要殺我,枉費唇舌而已!我不放你,怕你這人驢子脾氣,打不過人,便要自殺,我留著你還有用!”
蕭秋水為之氣結,但靈機一動:又道:“我保證不自殺,有話公平的談,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燕狂徒笑道:“你用什麼法門都騙不倒我,我已經製住你了,還用得著冒這一個險,萬一你自絕經脈,我出手再快也沒用,我才不上當哩。這又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昔日各大門派外加權力幫和朱大天王的人一起暗殺圍剿我,我也沒討還公道兩字!”
蕭秋水禁不住又罵道:“枉我在長板坡救你,你這不知好歹的人!”
燕狂徒大笑道:“好!好!好!妙!妙!妙!長板坡之役,又有誰叫你來救我?如今救也救了,所謂君子施恩不望報,你重提此事,是要我報答你麼!哈哈哈……你既救了我,我便會報答你,我帶你去,也為的是報答你啊,這自有你的好處……”蕭秋水呸了一聲,平時他也不致如此毛躁,隻是他急於要找唐方,便心頭火起,道:“誰希望你報答!快放開我,我要找唐方……”燕狂徒哦了一聲,故作狀道:“唐方麼?就是那個穿著青衫戴麵具的小姑娘礙…嘿嘿嘿,待我趕過去先把她一刀宰了。”
蕭秋水知燕狂徒的個性,有什麼不敢做的,連忙噤了口,燕狂徒知道生效,又狠狠地加了一句道:“你再想溜,我就殺了她,一定殺了她!你隻要跟我去,那我就不為難你,連‘天下英雄令’也還給你!”
蕭秋水痛苦地道:“我不要你任何東西,但你不能碰唐方!”
燕狂徒大喝道:“好!君子一言!”蕭秋水道:“就怕你言而無情!”燕狂徒雙目暴睜,道:“我燕某別的不講,但無信字,則非人也!”
蕭秋水大聲道:“隻要你言而有信,要我去的地方不傷天害理,我陪你去,絕不逃走,你又何必製我穴道!”
燕狂徒道:“你的人我信得過,我點你穴道倒不是怕你逃走,而是不要你出手。我燕狂徒做事,向不要人助手,也不要人多口!”
蕭秋水詫問:“那你要我一道兒去做什麼?”
燕狂徒雙瞳閃過一絲淡淡的蒼涼,道:“第一個去的地方,有你在,可能比較生效……”蕭秋水奇道:“我不出手,也有作用?”
燕狂徒不答,卻喃喃道:“至於其它兩處……卻連我自己也無十成的把握……假如我死了,他們也必有大損折,你要逃走,大概無礙,那我就要告訴你一些話兒,而且要你將這些話轉告給一個人……”蕭秋水道,“總共要去三個地方?”他心弦大震,連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都沒有把握戰勝的戰役,究竟是什麼樣的戰役?燕狂徒想要交代他些什麼話?要告訴給誰聽?
燕狂徒默默地點了點頭,背負雙手,望向遠山。
蕭秋水不禁又問:“哪三個地方?”
燕狂徒笑了一笑,舒伸了一下筋胳,道:“我們先上臨安府,官道旁的‘關帝廟’去。”蕭秋水卻注意到他一雙白眉,始終未曾舒展。
燕狂徒說著又提起蕭秋水,狂奔了一陣,這時一彎新月,已掛梢頭,燕狂徒奔至一處廟前,其時秋風勁急,落葉蕭蕭,破落的殘廟前隻有枯樹寒椏一株,燕狂徒道:“臨安府的人夜夜笙歌:在邊城馬革裹屍的軍將們是白死了;卻可憐關二爺的靈位也無人祭拜!”
蕭秋水聽得熱血沸騰,覺得燕狂徒這人雖似癲佯狂,但有時說的話,頗有道理,隻聽燕狂徒又唏噓道:“你是正當英壯,象這棵春天的樹一般:而我,卻是寒秋了,那雪降的時候,就要掩埋了。”
說到這裏,忽然向天大笑起來,隻聽“噗噗噗”一連急響,無數勁風掠過,蕭秋水大吃一驚,隻是驚起一樹烏鴉,向晚天黑幕飛去,蕭秋水不禁心頭一寒,正待相谘,燕狂徒忽低聲喝道:“襟聲!”颼地快如流星,閃入道旁草叢之中。隔了片刻,蕭秋水便聽到馬蹄急奔之聲。
隻見兩匹紅鬃烈馬,直向“關帝廟”馳來。馬上的人裝束隨便,布質粗糙,而且都無馬鞍,因為奔馳速度極快,身子與馬背幾乎貼成一條線,兩人都雙手緊緊抓住馬鬃;兩人方到廟前,馬人立而止,烈馬長嗥聲中,兩人已翻身下馬,對著破廟,噗噗噗叩了三個響頭。
蕭秋水在月光下看出,隻見兩條大漢,眉粗目亮,神威凜凜,燕狂徒卻低聲咕嘀道:“糟糕,糟糕,真叫這兩個混帳小子毀了我的大事!”
卻見一人臉有青記,叩拜後目注“關帝廟”道:“關二爺,您老人家義氣忠肝,名耀千古,咱兄弟今番來此,隻求了此心願,隻要能保住將軍,我練家兄弟,縱受千刀萬剮,也心甘情願!”他幾句話說下來,也不如何大聲,卻說得無比真誠。
另一大漢,沒有說話,卻緊緊抓住腰畔鋼刀,手背青筋凸露。
就在這時,有一陣清脆的鈴聲“叮鈴鈴、叮鈴鈴”地近來。蕭秋水不禁稍稍皺了皺眉頭,因為這響亮的鸞鈴聲,跟這破廟肅煞的景象很不調襯。隻見燕狂徒的側臉,火燒般的眉毛一揚。
這時那兩名姓練的大漢,相互望了一眼,留綹大漢道:“來了。”
青記大漢十分精悍矯捷,嗖地拉胡須大漢閃入了草叢之中,隻露出兩雙銳光炯炯的眼睛,注視廟前的情形。
不一會兒,“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近了,還夾雜著繁遝的步履聲、馬蹄聲。又一會兒,官道上出現了三匹馬,前後簇擁十幾個著緊身水靠的人,瞧他們熟練矯捷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武林中人。
而那三騎卻迥然不同。中間的人,馬馱金鞍,氣派非凡,韁轡皆飾珠光寶氣,馬上的人,披金色披夙,臉窄而長,兩顆眼睛如綠豆一般,皮膚又黃得近褐。馬鞍子上係了個鈴鐺,每走動一步,鈴鐺就一陣輕響,使得馬上的人,更加神氣。
他身旁左右兩人,就完全被這人的貴氣比了下去。左邊一人,騎的馬混身漆黑,隻有尾白如雪,腿高臀壯,是一流驃馬。馬上的人,赤精上身,肌肉如樹根盤結,光頭盤辮,目若銅鈴,唇薄如紙,坐在馬上,一座山一般。如此看去,金披鳳者是女真族人,而這人則是蒙古勇士。
第三人緊跟二人之後側,哈腰賠笑,打躬作揖,卻是漢人。這第三人蕭秋水卻是認得,正是昔日在長安古城被“藍鳳凰”橋上殺退的朱大天王的義子——“鐵龜”杭八!
蕭秋水看到杭八一副阿諛奉承的樣子,便已心頭火起;這三騎逐漸行近,那金衣人一勒馬,馬長嘶一聲,立時停止,蹄上“咯得咯得”地走了幾個歇蹄步。那女真人問:“是這裏吧?”他說得雖然平淡,但語氣陰寒,聽了足令人心裏發毛,卻又帶有一種使人畏懼的威凜。
杭八湊前笑道:“是,是,就是這裏,二太子一看就出,了不起,好眼光……”那女真人橫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叫我什麼來著?”
杭八一怔,心頭給他瞧得發寒,猛醒過來,苦著臉摑打自己臉頰,道:“是,是,我又叫錯了,二……”女真人雙目一瞪,如鷹鷲一般森冷,杭八又自心裏打了一個突,道:“二……二公子……”女真人嗯了一聲,淡淡地道:“看在朱順水麵上,恕你無罪。再犯小心我要你的狗命!
你們這些漢人,拿你們當人看就不知好歹!”
這句罵得極毒,杭八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拜謝。蕭秋水隻見燕狂徒鬢邊太陽穴上的眉梢又是一動。女真人道:“在這裏等他來,是最好不過了,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守株待兔’,這便是了。”
蕭秋水隻覺“守株待兔”這用法,似乎不妥,卻聽杭八又伸出拇指,借口胡柴地道:“二……二公子真是博學淵源,連漢族的粗文陋矩:都件件通曉……”那女真人喝道:“胡說!大漢文化我向來羨慕得緊,才跟父王打到這兒來,為的就是這每一垣每一寸上的文化,怎能說粗文陋矩!”說著向天長歎:“要是我大金國能得天下,這瑰麗博大的文化,便是屬於我們的了。”說著負手,眺月沉思。
蕭秋水聽了那女真人這一番話,心中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至少比身為漢族人氏的杭八珍視得多了,但又深覺不妥:金人既愛慕漢人文化國土,又何苦征戰經年,弄得殘民以虐,敗垣廢墟,以致生靈塗炭呢。
那杭八又道:“我看,點子快要來了,我們不如先埋伏好,殺他個措手不及。”
女真人望了一會兒月亮,回過頭來,道:“他也本是神武天生的好將軍,若肯投效金國,咱們如虎添翼,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萬裏、千裏、百裏三位前輩因事未能趕至,我也無把握將他一舉成擒!”
杭八卻笑道:“他雖有些聲威,比起二太……不不不,……二公子,二公子來卻是還差……差那麼一大截。”杭八一麵說著,一麵用左手拇食二指比劃。
女真人冷笑道:“算了,咱們大金國悍將無數,但未出此不世英雄,哼,哼,‘武將不怕死,文官不貪財’,哈!哈!哈!可惜宋國盡出你這等人才!”
杭八給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隨即又嘻嘻笑道:“我這等人,也沒什麼不好哇……至少可以給二太……二公子,幫得上些……小忙。”
女真人也不為甚已,道:“說得也是。”拍拍杭八的肩膀,這“鐵龜”真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女真人哼了一聲道:“我們給飛將軍在朱仙鎮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卻敬他是一條英雄,隻想令他回心轉意,歸順北朝……你們宋國的人,卻恨不得置他於死地,十二金牌召他回去還不夠,還要在這道上趕盡殺絕……”蕭秋水腦門轟轟然一聲,血液上衝,“飛將軍”三字,猶如自天而降,登時憶起他當年在浣花派劍廬,得會嶽太夫人和“陰陽神劍”張臨意時,已定下的“見嶽飛”的畢生誌願,難道來的是……隻聽杭八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姓嶽的跟金國隻是兵戎相交的仇敵,跟咱們朝廷的官兒可是勢不兩立的強仇。誰站得穩腳步,另一方就必定得倒下去……試想,咱們秦相爺怎會又怎能容得下嶽將軍!”
女真人想了想,笑道:“宋國那麼大,土地那麼富庶,卻容不下一個嶽飛,難怪好漢都死絕了。沒想到你還有些小聰明,局勢捏拿得倒挺有準兒的。”
杭八搔頭笑道:“別的我不成,跟隨朱大天王那麼久,順水轉舵,看清局勢,這點把握不是我杭八誇口,是有幾分真本領的。”
女真人微微歎了一口氣,又道:“嶽飛已接令,專程寅夜趕返臨安,待到了朝廷,秦檜要將他是殺是剮,都沒問題,隻要我父王一聲令下,秦檜還不是唯命是從!卻又何苦派你的人來截殺,又再三懇求我父王遣我來援手?”
杭八以為女真人真的請示於他,他隻圖表現優良,可望升官發財,當下知無不告:“二公子說的是……不過,京師之中,不少嶽飛黨羽,他們或劫獄,或請纓,總之會設法營救嶽飛,尤其是韓世忠、劉琦這等不識抬舉的家夥,說不定會聯合起來,要是有什麼異動,那就糟了,秦相爺不得不未雨綢繆,來個斬草除根,外加上先下手為強……”女真人道:“嶽飛萬裏兼程,算是白回了。”
杭八得意地道:“若他被咱們刺殺於此,明日未到臨安,相爺正好定他個‘違命’之罪,包叫他滿門抄斬!”
蕭秋水隻聽得心脈責張,眶眥欲裂,手中都捏了一把汗。燕狂徒卻伸手連他“啞穴”也封了,隻見他根根銀發豎起,卻未有所動。
那女真人又道:“好計劃,你們南朝人,作戰怕死,卻詭計多端,嶽飛這次可謂死得不明不白。”
杭八笑道:“其實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才多呢。這幾天來,一路上有人圖救嶽飛,都是讓咱們或朝廷的禁軍、相爺心腹手下,盡皆殺死,封官發財的人,也多得緊哪!若是嶽飛知道,準叫他心疼死了……有次梅鎮的民眾集體在官道上等候嶽飛,結果給我們殺光殺盡了,一村的人哩,屍首都布了五六裏路……”女真人道:“你們宋人,手段真忒也狠!卻以為我們不知麼?你們奸淫燒殺,又搶虜掠劫,事後賴到我們身上,便是你們的拿手好戲。”
杭八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好囁嚅道:“二太……二公子神通廣大,我……我們……”女真人一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朱老先生為我們開路清道,立的是大功;今番若成事,自也有重賞。”
杭八忙咚噗一聲跪倒,拜謝道:“屬下萬謝二太子……不不不……二公子大恩。”說個不停,女真人微笑道:“起來,卻未知這一戰是否功德圓滿?唉,你們宋人,好不容易得一勇將,卻連多等幾天,到京師再定罪誅殺,也待不及,唉。”
杭八起身道:“這次部署,是天王精兵,嶽飛慣於沙場征戰,這種武林狙殺,他斷斷應付不來的。這點二公子萬萬可放一千個心……至於讓嶽飛回朝,相爺是怕‘夜長夢多’呀……何況……何況相爺早一一細查了嶽飛的底細,卻是不貪財,不徇私,不枉殺一人,不鄙行一事,根本無法治之以罪……”女真人聽到此處,向天嗬嗬大笑一陣,中氣充沛,隻震得馬匹一陣噓嗚,道:“向來奸臣殺忠臣,何須有罪?隻要我大金國的父王點一點頭,你們宰相要殺忠臣良將,不過是喝酒吃飯的事兒一般而已,隻要朝廷要做,把比幹皋奠打成大好大惡之人,綁在城門任民割剮淩遲,也在所不難。”
原來這女真人,便是金術兀的二太子,因慕宋朝文化,以國為姓,漢名為慕夏。其時金國兵強勢大,連驍勇善戰的蒙古人,每年都要進貢女真族人,這馬上沉默寡言的蒙古人,便是勇士浩特雷。這兩人是金尤兀特派監視宋人捕殺嶽飛的使者。
金慕夏望望夭色,道:“看來嶽飛就快到了。”
杭八道:“嶽飛接了十二金牌,不寢不眠,父子兼程趕來,定必又疲又饑,在此地伏擊他,正是最好不過。我們先埋伏起來……”忽聽叱喝一聲,那蒙古人比手劃腳,說了一會兒的話,一個黑色水靠中隙露朝廷官服的人,踏前一步,道:“蒙古勇士說,他不肯埋伏暗狙人。”
杭八跺足道:“唉呀,這嶽飛雖是強弩之末,忒也不得了啊,怎能明打明攻?這豈不吃虧……律三叔,你還是去說說吧。”
這翻譯的人,原是宋朝帶刀侍衛律靖旋,今番一起在這兒,要伏殺嶽飛,當下又照杭八的意思,對蒙古人說了,那蒙古人仍是搖頭不肯,杭八無奈,隻得望向金太子,金慕夏沉吟了一陣,終於還是向蒙古人嘰哩咕嚕說了幾句,瞧那蒙古人的神氣,還是不服,但已不敢多說了。蒙古其時尚受金國威脅,隨時可以出兵攻打,蒙古人哪敢再得罪以致禍國?金慕夏道:“好,我們藏起來再說。”
這時一陣風吹來,草動沙飛,廟裏傳來一陣乍聽如呻吟般的聲響,杭八罵道:“哪來一陣怪風!”便要指揮大夥兒在廟邊匿藏起來,金慕夏忽然道:“慢著。”
杭八一怔,金慕夏道:“草堆裏的朋友,你們要自己出來,還是要我們揪出來?”
隻聽“霍霍”兩聲,兩名大漢躍了出來,青記大漢大駕道:“好奸賊,竟敢誣害嶽元帥,我練虹升跟你拚了!”
另一個胡須滿臉的大漢也罵道:“兀那狗賊,無恥下流,待我練俊賢替嶽爺爺清道!”
說著一個揮動鐵錐,一個拎起銀鉤,揮舞呼喊攻來,那二三十個黑衣人,身形閃動,迅速擺起陣勢,圍著兩人,杭八卻怪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再興的舊部‘練氏雙雄’,哈哈哈,既是如此,正好替我們先祭祭兵刃,快利一下!”
這兩人正是嶽飛收服的盜匪,後為宋朝屢立大功、作戰驍勇的楊再興楊將軍的部屬。秦檜等奸人因恐嶽飛等聚眾生權,所以在遣調兵將希防時,故意分散這些作戰英勇的悍將勇舉,撥作其他庸將麾下置不用或借故剪除。練氏雙雄等發配南海,眼見將領昏庸無能,而同袍兄弟,十之八九都不明不白地喪生,悲憤莫名,按捺不住,便違軍紀逃逸,聞嶽飛在朱仙鎮大捷,喜不自勝,連程趕去報效,要直搗黃龍,雪靖康之恨。不料在途中聽得嶽飛已被敕令調遷,練氏兄弟哀憤莫名,便要在這路上守候嶽將軍,懇其為國珍重,願效死同往。
誰知二人在客店投宿,無意中聽得杭八這一幹人要伏擊嶽飛的消息,便先躲在廟旁,待嶽將軍來時,出言示警,好叫歹人好計不逞,卻未料金慕夏也是個厲害角色,竟然洞察出他們匿伏的行蹤。
二人此時早已豁了出去,隻求決一死戰,拚得一個是一個,拚得兩個是一雙。
燕狂徒身形一動,正想出手,忽然身體中奇經八脈,如萬錐攢刺般刺痛,一齊發作,跟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
原來燕狂徒數十年前,傲嘯江湖之際,曾被十六大派高手,連同當時才算初崛起的“權力幫”以及朱大天王的部屬圍攻,燕狂徒雖負重傷突圍而出,十數年來,消聲匿跡於江湖,當他在擂台會再度複出時,武功已因療傷護體,失去了三成,擂台之會,燕狂徒再度受巨創,他年歲已大,要痊愈已難有望,隻是消耗驚人的功力,勉強暫時將之克製而已,舊創可能隨時複發,而且舊傷加新創,正可謂一發不可收拾。
燕狂徒因見知年事已高,近日來眉跳氣喘,難望久活,內心急於要完成幾件心願,所以不顧一切,在未能完全羈製內傷之前,便又複出,功力再減退二成;此刻他的武功,實不及他自己全盛時的一半。
此刻燕狂徒隻覺一陣陰森之氣,帶著刺痛,奇經八脈,上下交流,無不空滯錯亂,而帶脈環身一團,絡腰而過,狀如束帶,更血脈倒流,衝逆難受。他雙服翻白,全身忽寒忽熱,所中的陰毒暗器和掌力,一齊暴發,可謂內外交征。
燕狂徒竭力平定心念,以止觀法門,由“製心止”,而至“體真止”,來逼住體內真氣遊走、血脈逆流。此刻性命懸一線,唯以個人幾十年來性命交菊的修為來壓製。此刻他忽如炎日臨空,盛暑鍛鐵、手執巨炭、身入洪爐,全身汗浸,忽如天降飛霜,冰封萬裏,腳陷雪窖,懷抱寒棒,全身又結了一層薄冰。
蕭秋水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無奈穴道被封,明知燕狂徒正在要緊關頭,卻無法相助。
再回首注視場中,那兒的情況,卻更是緊急了。
這時練虹升,練俊賢二人,已跟場中的黑衣人交起手來,練氏兄弟可說是楊再興麾下悍將,楊再興的鐵槍,在戰場中十蕩十決,當者披靡,練氏兄弟的鐵錐銀鉤難免受其影響,都有點使槍的氣態。
朱大天王的弟子、秦檜的部下、金太子的下屬,這些黑衣人之中,不乏高手,但一時也未能奪之得下。
練氏兄弟求挨得一陣是一陣,隻要嶽元帥到來,自然洞透奸黨計劃,以致狙擊不成。
但金慕夏等人焉看不出練氏兄弟的心思,金太子稍點了點頭,“鐵龜”杭八大聲叱道:“吠!兀那小狗,快快就擒!”他這時手上兵器已改作了哭喪棒,策馬直驅,一棒分打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