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道:“師容隨蕭秋水抗金,這裏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分了她的心。”

柳隨鳳垂首道:“是。”

李沉舟道:“你心中想到了什麼事,無妨直言。”

柳隨鳳稍稍沉吟一下,即道:“以近日情勢而言,朱大無王、慕容世家都有野心,唐、墨二家,也有異動,恐怕日內就要出事,此刻幫中人少,再分出去抗敵,恐為不智……”李沉舟考慮了一下,忽然豁然一笑道:“老五,咱們昔日也曾隻有七個人……後來更隻剩下了兩個人,也沒怕過,今日怎麼啦?”

柳隨風也隨著微笑,但仍微有怔忡之色。李沉舟看在眼裏,道:“你莫要過分操心。朱大無王從前扳不倒我,現在也扳我不倒。唐門實力隱伏,倒是危險。墨家子弟,綽厲取死,但有唐門牽製,諒無大礙。”

柳隨風道:“但蕭秋水一股,殺我幫中人實眾,若不趁此滅之,任由其坐大,恐有將來之患。”

李沉舟沉思了一下,說:“蕭秋水赤手空拳,全仗信義二字打天下,他的際遇是好,但我不能殺他。他確確實實在抗金,國難當前,一切私怨都應當放下,我們不但不應在此際分他的心,更該助他一臂之力才是。何況蕭秋水真個是全力以赴,複國殺賊,並非乘機擴張實力,我們在此時夾擊他,必貽笑天下,萬萬不可。”季沉舟笑了一笑,眼神裏又有一層似有似無的倦色:“如果是我看走了眼,就算他日蕭秋水更恁威風,我也認了。”

柳隨鳳蹙眉不語。李沉舟善於鑒貌察色,當即道:“怎麼,你還有話說麼?”

柳隨風答:“是。”

李沉舟道:“無妨直言。”

柳隨風遲疑了一下,李沉舟知其必有極難啟口之事,叫道:“老五。”

柳隨鳳微微一顫,應道:“在。”李沉舟更看出他是滿懷心事,於是道:“老五,你跟我闖蕩江湖數十年,連師容未來前你就到了,有什麼話兒不可說的,除非你不把我當哥哥了。”

柳隨風懾懦道:“老大如此說,折煞小弟,隻是……隻是這事……這事跟師容姊有關……”李沉舟臉色一沉道:“是她的也可以直說!別婆婆媽媽的,羅嗦什麼!”

柳隨風一顫,終於道:“…·我聽外人傳聞,……師容姊近年來跟蕭少將軍東征西伐……宛若情侶……隻怕他們……他們已……”這幾句話下來,連兆秋息和鞠秀山都變了臉色。隻見李沉舟默不著聲了好一會兒,臉色愈來愈沉,忽“哈哈”一聲,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見柳隨風臉色有些惴惴,便收了聲,說:“老五,江湖上的人長了嘴巴,有什麼不可說的?你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怎麼連這點都勘不破?,柳隨鳳忍了忍,還是禁不住要說:“可是這回事盛傳得很厲寄,恐怕不是空穴來風……”他說著,知道李沉舟不會相信,不禁有些激動,一條青筋,橫在他額空上問了問:“老大,還是查查的好,免得受了欺還不知道。”

李沉舟忽然一閃身,到了柳隨風身前,一揚手,眾人都吃了一驚,李沉舟的出於何等之快,手已搭到了柳隨風的肩膊,柳隨鳳卻連眼睛都未多霎一下,李沉舟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兆秋息和鞠秀山這才算鬆了一口氣,李沉舟道:“你提醒得好。不過第一,蕭秋水不是這樣的人:第二,師容我信得過;第三……就算他們在出生人死的征戰中作出苟命的事,也是相孺以沐/隻要心沒有變,作出這些事,我不介意。”然後他以手按著柳隨風的肩膊,一雙眼睛如一柄齪煉淬厲的劍,看著他,慎察地問:“你懂了沒?”

柳隨風以上齒咬咬下唇,隔了半晌,道:“懂。”李沉舟放下了手,舒了一口氣,道:“你們都出去吧。兆秋息、鞠秀山、柳隨風以及湯老頭子,霎時間清理了地上的屍首,退了出去。

李幫主說“都出去”時,便沒有人能留在他身邊,任誰都不能夠。

李沉舟待他們都離了之後,仍站在原來的地方。這地方原是他問身過來去拍柳隨鳳肩膀的所在。現在柳隨風已不率,適才在他身形一晃之際,柳隨風如果閃躲,他說不定會真的出了子。可是柳隨鳳卻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所以他也沒有出手。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麵前講趙師容的壞話,從來沒有。他與趙師容自相識起迄今;武林中無不目為“隻羨鴛鴦不羨仙、趙師容不但武功、智謀、組織、辦事都有過人之能,而且從來知道自己的份位,不以自己才藝有所逾越,隻一心造成李沉舟的霸業;跟趙師容在一起,決不會跟弟兄疏遠,或耽迷於美色,或捎磨了壯誌。趙師容,不但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子,更是他的好助手。

趙師容從未出過錯,所以沒有人能說她的壞話。

李沉舟隔了良久,緩步踱了起來。當他離開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時,青有板上,兩道深深的履印,嵌了進去。

剛才的話,已激起他心中萬丈波濤,但他不動聲色,硬生生壓了下去,那真氣到了腳下,竟將石板踩得深陷進去。

——師容,究竟是不是?

他腦海裏浮現了蕭秋水劍氣縱橫,有王者風貌的樣子…·又想起了那巧笑情兮的趙師容他竭力甩了甩頭,心裏一個聲音在喊著:不會的,不會的…——要真的是,師容,你無需瞞我。

這院子深遠,李沉舟踱過那戲台側畔,回首望去,隻見一列列、一排排的座椅空空,人都去了,隻留下一地紙屑、瓜子殼等物。他看了心裏嗒然若失,繼續往院子裏走過去。

他愈走進去、花樹花葉愈蔭濃。他一路上蕭索地走。走到一叢叢一簇簇的黃花爬滿了的地方,稍稍停下來,想到往日趙師容曾在這裏,與他相嬉。這地方沒他允許,誰也不能進來,也誰都進不來。他就跟她鬧著,在樹濃蔭處,兩情纏繕。後來趙師容翻過身來,以手支額,發上都是草葉,癡然出神。

那時暮陽金澄亮的一顆,墜懸在海空那邊,照得她側臉金紅了輪廓,李沉舟看得心裏喜歡,忍不住說:嚴你好美。”趙師容隻是癡癡地凝視那遠處,李沉舟也隨而注目過去,趙師容在晚霞裏伸出了手,說:獼看,花好漂亮。”

李沉舟隻見那牽牛花的色澤在夕陽裏滲進殷紅一抹,卻見趙師容側臉挽高舍的臉蛋兒,竟比花還柔勻,心中憐借無限,便親了一親。趙師容淡淡一笑,兩人就要相呢,忽見花架上有一雙黃雀,你躍過來,我躍過去,振翅比翼翔了回去,叉追逐回來,落在花間上,吱吱卿卿,煞是親蜜的樣子。

趙師容嫵媚一笑道:“你是它,我是它,它們是我們兩個。”李沉舟笑道:“我們兩個髒鬼……”說著又胳肢她,摟著她在草地上打滾。

這時忽飛來了一隻長紅色長嘴藍頂的美麗小烏,那母的小黃雀,就飛開了,跟那紅嘴鳥在一起,開始上下飛翔,吱啾莫已,到了後來,甚是親蜜,那雄的黃雀立在一旁,甚是沮喪的樣子。趙師容見了,撇著嘴道:餓才不是它哩。”

說時那雄黃雀忽然掠起,直往地上重重一摔,撞在石上,迸出了腦漿,竟自死了。李沉舟、趙師容都吃了一驚,未料到那雄雀竟如此烈性,都來不及阻止。那雌雀竟自與紅嘴鳥飛了。

李沉舟心中恙然大怒,心忖:這小鳥兒天性如此薄情,不如殺了!當下拾了一粒石子,道:“待我將它殺了。”趙師容側首問他:“殺了誰?母雀還是紅嘴烏?”李沉舟見趙師容在夕陽中臉紅得象秋天最美麗的顏色,又柔和無比,競自癡了,怔了一下,才道:“兩隻都殺。”可是說著話時,兩隻鳥兒都飛走了,隻剩下黃色雄雀的屍體。

李沉舟這時想起來,心中一陣惆然。

這時他已走到林子裏一棵紫檀樹下,重重地踏了三腳,隻有軋軋之聲,不遠處一棵極大的銀葉板根,其根部緩慢裂了一個大洞,裏麵有一個身段窈窕的紅衫人,一聳肩就躍了上來。

這人豔若桃李,杏腮含春,正是“紅衣”宋明珠。宋明珠自從在丹霞山一役,巧戰“別人流淚他傷心”邵流淚,重創了他後,自己也被打下深崖,與蕭秋水有過一段夙緣。

她依然是紅衣勁裝,黑腰帶黑靴鞋,眼睛象明珠一般的亮。

宋明珠躍上來,道:“宋明珠拜見幫主……”李沉舟第一句就問:“小藍回來了沒有?”

宋明珠一愣,即道:“沒有。”忽又想起道:“但據‘長天五劍’自翟塘捎來的訊息,高姊姊隻怕眼下就到。”

李沉舟嗯了一聲,又問:“你識得蕭秋水,他為人怎樣?”

宋明珠又是一呆,沒料到李沉舟會這樣問。李沉舟見她有些狐疑,即道:“你曾被朱大天王的長老邵流淚擊落山崖,被逼服‘陰極先丹’,蕭秋水也被迫食;陽極先丹’,但你兩人都守禮始終,我都知道了。我問的是,蕭秋水的人,節製力、克抑之能如何?”

宋明珠一陣詫異,這事隻是她和蕭秋水的事,李沉舟如何得悉?她當下不敢再猶疑,說:“丹霞山之事,到最後仍不致壞了名節,當然是事有湊巧,掉落在、草蟲’上,但由始至終,把持得住的,不是我,而是他。”宋宋明珠明豔如火,說到此處,在李沉舟澄澈的目光下,仍不免有些赦然。

李沉舟道:“那你心裏恨不恨蕭秋水?”

宋明珠用上齒咬了咬下唇,道:“恨。”遂而又搖了搖頭,道:“不恨。”

李沉舟問:“為什麼恨?為什麼不恨?”“三鳳凰”原是歸總管柳隨風所隸屬,李沉舟很少對她們溫言談笑,柳五則不然,柳五一生不對女子疾言厲色,如果他不喜歡那女子,他寧可殺了她,也不斥罵她。

宋明珠抬了抬眸,長睫毛顫了顫。她不明白今日李幫主怎麼會忽然問起她這些事情來,但是覺得眼前的人,如家長一般親切,使她禁不住將一切都傾吐。

“我也不知道。隻覺得他在那時,不該太拘泥古板,心裏又很感謝他的拘禮。”宋明珠坦然說,“我自小闖蕩江湖,也經曆過些辛酸,武林人不是對我畏之如蛇蠍,便是圖非分之念……象蕭秋水這樣的人,確實很少,他……好象不是人。”

李沉舟揚眉微笑道:“哦?”

宋明珠忙道:“好象不似一個真的人,我總是以為活生生的人是有七情六欲的。”

李沉舟道:“也許他是因為唐方……”

宋明珠咬咬唇又說:“要是為了唐方,那更不應如此。在那種時候,又有什麼好怪罪的?蕭秋水和唐方是名滿江湖的愛侶,但颶尺天涯,始終未能在一起,這我也知道……唐方姑娘我沒見過,江湖俠侶,心胸絕不致如此狹窄,而我自己也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能取而代之……隻不過,唉,蕭秋水真不是人!”

李沉舟笑道:“或者是怕你不願意?”宋明珠拾頭看向李沉舟,掛了一個甜甜的笑意:“我會不願意嗎?”

李沉舟避開了她的目光,道:“抑或是怕柳五知道?”

宋明珠笑得咭咭連聲,花枝亂顫,道:“幫主,他連您的虎威都敢攫,還畏懼什麼來著?”

李沉舟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呢?你怕不怕?”

宋明珠一愕,問:“怕什麼?”

李沉舟道:“怕柳五知道。”

宋明珠低頭,低聲道:“他不知道的。’李沉舟大笑道:“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宋明珠錯愕抬頭,隻見李沉舟笑道:“連我都知道的事,他很少有不知道的。”

宋明珠倏地變了臉色,李沉舟緊接著一句:“柳五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了。”

宋明珠緊抿著唇,點了點頭,好久以前,還有兩隻“鳳凰”。“金餘鳳凰”冷笑卿便因不聽他的話,忽給柳五下令抓起來剝光了衣服,當眾批判後活活淹死。“火鳳凰”水柔心因戀上武當派卓非凡,兩人打得火熱,不聽柳五勸告,柳隨鳳使一把火,燒毀了水柔心的容顏,水柔心憤而自殺。

宋明珠每當想起這些事兒,冷笑卿被淹死時的一頭濕發,慘白的雙頰……水柔心被燒的的臉疤,瘋狂的笑聲…便暗自惶粟。

李沉舟微笑再加了一句:“柳五不殺你,便很可能因為丹霍山那兒,你並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宋明珠聽得不住頗首,李沉舟又道:“可是柳五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隨時改換一切態度……今天他不生氣的事,明兒他再想想,或許就會佛然大怒了。”

宋明珠又惴惴不安起來,李沉舟又說:“可是如果我去說情,或許他會礙在我麵上,不會怎樣……”說到這裏,便止住不說了。

宋明珠顫聲問:“您……您要我怎樣?”

李沉舟正色道:“我不要你怎樣。首先,你是柳五的人,我問的話,你都可以不必答。

但是你現在有求於我,我可以向柳五說,不過,你先要口答我一個問題、做一件事。”

宋明珠考慮了一陣子,毅然道:“幫主,本來您有事相問,我匆無不言。”

李沉舟笑了一笑道:“可惜我問的就是柳五的事。假使…”李沉舟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地道:“假使柳五要你殺了我,你殺不殺?”

宋明珠的臉色一時回不過來。這問題包含了三項:第一,柳隨鳳有沒有叫宋明珠殺他?

第二,柳五有沒有生過殺李沉舟之念?第三,要是有,宋明珠殺不殺?

宋明珠神色變幻了一會兒,李沉舟一直在看著她,在仔細看著她。宋明珠吸了一口氣,道:“五總管曾提起過。”

李沉舟一展眉,道:“提起過殺我的事?”

宋明珠默默點了點頭,臉色也恢複了紅潤,道:“是。五總管說,如果有一天,他要我殺你,從那時起,我便可以殺他了。”

李沉舟皺眉道:“為什麼?”

宋明珠盈盈望著他道:“他說,因為他那時候已不是人。”

李沉舟沉默半晌。輕輕歎了口氣,他的歎息如落葉一樣飄忽。“你有沒有聽過‘老伯’的故事?”

宋明珠搖搖頭,李沉舟道:“那是一個才子寫的故事。‘老伯’是幫會領袖,他跟:萬鵬幫’爭霸,起先占了上風,後來兒子、得力助手,都死於狙殺,他假裝被打得無法還手鬥其實暗中培養最後全力一擊:要攻陷‘萬鵬堡’。幫中可信賴的人,隻死剩律香川一人。他就在沒有出擊前將幫中一切交給他,卻不料交給了他之後,立即就遭到了律香川的暗算。原來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朋友。”李沉舟說到這裏,雙眼又有一種空漠的神情,平視宋明珠道:“我今比可算也接近這種田地1所以我不能再疏忽,縱是最好的朋友,也要留意一些。”

宋明珠睫毛顫動,忽然問了一句:“幫主覺得五總管有嫌疑?”

李沉舟不答反問:“柳五知不知道我常找你們來聊天兒的事?”

宋明珠垂首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李沉舟笑了,悠然望天:“他該知道的。”

宋明珠想了一會兒,問:“那您……您要我做的是什麼事?”

李沉舟輕聲道:“殺了我。”

宋明珠一驚,驚然道:“什麼?”

李沉舟淡淡笑道:“對。就是殺了我。”

宋明珠退了兩步,仍不敢相信李沉舟說的是真話:“您要要我殺你……”李沉舟微笑,陡掣出一柄金光烙溜的短力,道:“對,你快殺了我。’宋明珠訝駭莫已,嚎懦問:“為……為什麼……”李沉舟道:“因為用這柄刀殺我,殺不死我;若真的有人用刀殺我,我就死了。”李沉舟見宋明珠疑竇叢生的樣子,知道她尚未明白,便笑道:“我叫兩個人來,你便明白了。”

說著拍了兩下手掌。兩聲掌聲一過,一株高大的桐木材後,問出兩個人來。一人全身藍衣勁裝,身材高挑頎昂,如鐵騎風雲的大將軍,卻是清穀秀雅的女子。

宋明珠詫喚:“高妹姊!”

這女子便是寧藍鳳凰”高似蘭,她身邊的人,黑布蒙臉,身形看來甚是熟悉。

“宋明珠不禁問道:“你……你已回來了?,”高似蘭點點頭,李沉舟道c“她早已在三天前口來了,”轉身向高似蘭說:“你告訴她盛文隆所探得的虛實吧。”

“是。”高似蘭應,即向宋明珠道:“盛文隆潛伏在朱大天王鷹下已三年有餘,卻忽被瞧出身份,他逃了出來,而杜林和老李都死了。他逃出來時隻剩下一口氣,我去接應他時,遲去一步,他便給人千掉了。他隻來得及告訴我幾句話……”宋明珠睜大著眼睛聽下去,她知道這“幾句話”必有很大的幹係。用生命換來的話語,通常都是極珍貴的。果然高似蘭道,“盛文隆說:朱大天王、慕容世家、唐門三方麵都派出了殺手,要在幫中裏應外合,殺了……幫主。這“幫主”兩個字,原本就是“李沉舟”的名字,高似蘭當著李沉舟的臉,就算是轉敘,也有諱避。李沉舟接道:“今日看戲的時候,已來了一批殺手。”

高似蘭固不知曉,哦了一聲。李沉舟道:“來的是慕容世家的人,而且都是一流好手。”

高似蘭問:“是慕容小意?”李沉舟搖首道:“不是,是慕容若容。”高似蘭劍眉一揚,又問:“讓他逃了?”

“李沉舟搖首,笑道:“一個也沒逃得了。”高似蘭柳眉一豎:慕容若容?”李沉舟道:“也死了。柳五親手殺的。”

宋明珠杏目圓瞪,問:“所以您懷疑柳五殺人滅口?”李沉舟搖首道:“柳五手下,向難有活口,這不能疑他,但是還有庸門以及朱大無王的殺手要來……與其讓他們先動手,不如我先死了好些。”

宋明珠依然不解。李沉舟道:“我死後,權力幫的大權落在什麼人手上?”

床明珠不假思索便道:“師容姊。”

李沉舟道:“可是如果師容在河北一帶艱苦作戰呢?”

宋明珠想了想,道:“那就理應由五公子當家。”

李沉舟道:“我死了以後,幫主就是他,朱大無王和唐門的人,以及那不為人知的內好,如果要滅權力幫,就得先殺柳下,宋明珠雙目一陣亮:“我明白了,若無人殺五公子,五公子就是那內好。”柳隨鳳在當年創幫七雄中排行第五,年輕瀟灑,位居總管,所以被稱為“五公子”或“柳總管”。

李沉舟笑了笑,沒有直接作答,宋明珠禁不住要問。“如果內好不是柳五公子呢?”

高似蘭微笑道:“那五公子的處境就很危險了。”

宋明珠急切地道:是呀。”

李沉舟問:“柳五的處境為何會危險?”

宋明珠一愣,即答:“因為有人要殺他呀!”

李沉舟道:“所以隻要保護著他,或者說,監視著他,不管如何,那暗殺者,遲早都會出現。”

宋明珠恍然,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忽又清然道:“可是……可是您……您又怎能死去呢?”

李沉舟道:“所以便要你殺了我。”

宋明珠又茫然了起來。李沉舟道:“我殺了我。”他指住那蒙麵人,然後又指住自己,一字一句道:“我的英魂才能口來保護或者監視柳五”高似蘭把那人的麵中扯下。那人的樣子,竟和李沉舟長得一模一樣,不過目光癡呆,掛了一個笑嘻嘻的神情,宋明珠竟未見過世界上有如此相似的兩人,但精神氣質竟又如天淵之別!

李沉舟緩緩道:“他不似的地方,如果死了,就誰都看不出來了。”

死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或者說沒有表情。總之一個人死了,便失去了知覺、能力、武功、智渝感受,以及一切。

但真正有武功、才能、判斷、敏感、智慧的人,仍潛伏在幫中,在暗裏監視著一切。

宋明珠這才了解了李沉舟的用意。

隻聽李沉舟道:“這人天生癡呆,容貌和我相似,一當幫主的時候,就開始養他,將他養了好久,藏了起來,他要什麼便給他什麼,一生不愁吃、不愁注不愁花用/他容貌有不妥的,便給他易整,到了今天,他長得和我幾乎一模一樣,他生存的享受,都有過了,但生命的意義,便是為我死,而我因他死而繼續活下去。。人,李沉舟頓了頓,繼續道:“所以要你一劍,將我殺了。”

宋明珠瞠目道:“我為什麼要殺幫主?”卻見那酷似李沉舟的人:不知死之將至,依然嘻嘻傻笑,呆呆不已,心中不禁一陣發寒。她一生任性行事,視人命如草芥,所以才在丹霞山上,一上來就重傷了吳財,殺了勞九,而今見到這好似沒有腦袋過了半生的人,也不知怎地,竟有些驚然。

李沉舟道:“你殺了‘我’的理由是:蕭秋水和你在丹霞山的事;你將那顆‘陰極先丹’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