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還有什麼力量讓我振作下去,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想是他們,這些無時無刻守候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多少次的懺悔,多少次的不甘都被這種親情所戰勝,我應該放棄小家,去守候大家,但我做不到,心被一刀一刀的剜著。我多想恢複自己一個平常老百姓的身份,回家去看看,哪怕隻有一分一秒我也甘願,這樣的消息對於我卻是一種奢望。
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而為了這身衣服,為了一種叫“使命”的東西,我放棄了一切,隻要他們好,那點苦不算什麼。
不斷的抹著自己的臉,它總是濕濕的,而我隻能在這樣的夜晚,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將自己的心放出來,讓它真實的痛一會。
不管怎麼捶它,它總是在疼,我的承受在一點點的褪去,像一個遊魂一般遊蕩在這個院子,家在7000公裏外的湖南。
難道這就是我要為使命放棄的?難道這就是對我的“強化”?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很亂。
我不想放棄自己的責任,曾經為了接受使命,我的心強化了一遍又一遍,戰備在這個時候,要我在大家和小家之間選擇,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我十九歲,新兵第一年,帶著對家人的承諾來到這裏,這個離自己家鄉幾千公裏的地方,為了一種回報,我在這裏接受鍛造。
我想把自己鍛造成一把利刃,付出了自己的血淚汗,隻是因為我想讓家人為我驕傲,為我自豪,我是他們的好兒子。
也許我可以放棄,接受不了那麼強大的訓練,體能訓練,心理訓練,我可以破罐子破摔,沒人能奈何的了我。
但偏偏我支撐下去了,每一次想要放棄的時候,我都在支撐了,一邊想著姐姐,一邊要掉自己的嘴唇,血好鹹。
我不想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告訴家人,我犯事了,我做了不好的事,十九年來他們第一次笑的那麼開心,我覺得自己值了。
打電話的時候,我跟爸媽一樣學會了善意的謊言:在這一切都好,訓練不累,班長都好,一切都好。
這些話以前隻在爸媽口中聽過,但現在我竟然也學會了說,心中的愧疚時間越長越深。
從穿著這身衣服開始,苦難隨之而來,每天都在一種煎熬中度過,放棄是解脫,堅持是苦難,但我堅持著,隻要不死我的心就堅持著。
體能訓練、心理訓練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著,作為軍人,沒有太多解釋,因為我們有了傷亡,不管是他人的傷亡還是我們的傷亡,都是不可能有解釋權的。
這個地方有太多的可能發生,至少現在我知道了老兵眼中的城市會是什麼樣。不像老家的那群混混打打架,罵罵人,囂張一會是一會。
心裏召喚像魔鬼的引誘,它無時無刻都在引誘著我走向那個深淵,罪惡的深淵。
“放棄吧!別苦撐著了,不值得你那麼做,想想自己救了多少人,連自己的家人你都救不了,你還支撐什麼?你隻是個人,不是神!”
這樣的聲音不斷的召喚著我,每次我都像一個“癮君子”,克製著內心泛起的衝動,我想走出這個門,回去看看家人。
這是一個人的私心,卻不是一個軍人該有的私心,就這樣站著,腦子裏卻跟被炮彈轟了一樣。以前老是罵老兵不人道,現在想想老兵練我們練的不夠狠,我還有私心。
每次都跟自己說“親愛的家人,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但我沒勇氣走出那個門,因為我還是名戰士,梁澤海眼中的好戰士。
隻是心忍不住的疼,劇烈的顫抖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許我欠家人太多,但應該是我離開,而不是一個孩子。
想不通,看不透,放不下,忘不了。姐姐的孩子就這麼沒了,我最親的人送我來到部隊,她這麼無私,難道真的天不佑好人?
一絲殺機再次閃過,也許我不該執著下去,既然天不佑好人,我何必做好人,我對這座城市的功勞在哪?苦勞在哪?
一聲低嚎如野獸般在這個院子裏,我該怎麼做?積壓了許久的哀傷再一次出現時,我的臉變得猙獰了,傷一觸即發。
我可以死,可以為每一個人死,這是我接受的訓練,內心強大的訓練,但到了這一刻隻有一點餘熱。
“如果可以,我希望死的是我,隻要有人能記住我,新疆有一個戰士叫彭浩源!”
這樣的話跟自己說了很多遍,每一次的每一次我都戰鬥在危險的邊緣,哪裏有傷我在哪裏,哪裏有亡我在哪裏,但現在我回不去家裏。
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沒有睡覺了,三天還是四天,每天就穿著防彈衣坐在消防車上等著,著那一刻來臨。
當那一天來臨,我真的可以放下小家嗎?我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