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英雄有用武之地
白費心機
“孫魚回來了!”
——嘿,他回來了。
竟在這時候回來了。
白愁飛正值這當兒有許多大事要做的節骨眼上,卻忽而想起孫魚近日做了許多讓他不滿的事,而影響較大的事至少有這幾件:
他派孫魚去暗殺朱小腰,孫魚不但無功而返,而且從萬裏望的報告中顯示:孫魚還趁機與王小石敘舊,一聲聲什麼“王三當家的”、“小魚兒”的喊得好不親熱。
孫魚竟帶領王小石到“深記洞窟”劫走了他手上的重要人質:王紫萍和王天六!以致他跟王小石的京華龍虎鬥裏頓失對敵人的一道殺手鐧、一張催命符!
孫魚的做法也使他跟龍八太爺係的人鬧僵,而且失信於幹爹蔡京!陳皮和萬裏望還因而給附從八爺莊的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王小石還當眾人之麵前救走了孫魚,這等同孫魚向公眾表白他跟王小石是同一路的人!
這些都是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對白愁飛而言,更不可寬恕的罪行,反而不是孫魚的行事,而是他的笑容!
——那可惡至極的笑容!
孫魚跟梁何不一樣。
梁何嚴謹、嚴肅、嚴厲。
如果用一字去形容梁何,那就是:
“嚴”!
梁何雖然威嚴,但畢竟說什麼都是自己的部屬,在自己麵前,隻有自己嚴,沒他嚴的份兒!
孫魚則不同。
——梁何顯然是嚴肅地看待生命(尤其是生命中所有的戰鬥),孫魚則十分輕鬆。
所以他常笑:至少臉上常掛著笑容,像隻常駐在花瓣上的蝶。
白愁飛覺得他的笑十分難看,且帶著輕蔑。
至少梁何的“嚴”不敢針對他,然而孫魚的戲謔輕忽:那不懷好意、自以為是的笑,卻是對誰(包括自己)都一視同仁!
為此,白愁飛已痛恨他許久許久了!
這可能連孫魚也不知道,白愁飛白樓主竟然是為了這麼一個理由而暗地裏憎厭著他!
——因為他看不順眼這什麼都不在乎的笑容!
白愁飛一向不喜歡別人(尤其部屬)對著他時仍能輕輕鬆鬆地笑:這是算啥意思?!不認真?不放在心上?還是沒瞧在眼裏?!
他不能叫孫魚不許笑,除非他幹脆殺了這個人。
他不能下達沒有理由的命令,雖然他有權這樣做。可是越是有權這樣做,就越得要節製這種權力,否則,就會予人背叛推翻的口實,這個道理,白愁飛是深為明白的。
——跟蘇夢枕這幾年,他學會了不少東西,尤其明白他過去屢振屢敗的原由!
可是他也一向知曉:孫魚是個有用的人,至少,他是個能幫得了自己的部屬!
而且,他有監於自己對蘇夢枕的背叛,一直想用孫魚來牽製梁何,至少,也要讓他們來互相製肘,才有利於自己縱控平衡之術。
不過,照目前的形勢看來:孫魚隻怕已先憋不住了。
——他似乎已發動了。
因為他剛剛又收到一個消息:
消息來自黎井塘——
“托派”黎井塘是蔡京(朝廷)、龍八(官、民之間的“中界人”)、白愁飛(武林)共同遣使的一名爪牙。事實上,當時在京師方圓千裏以內崛起的“十六劍派,大抵如此,皆成為“蔡係”一手扶植、默許茁壯的江湖勢力。
他自從跟“抬派”智利跟蹤楊無邪入“漢唐家私店”反給包圍脫逃後,一直就給安排在“神侯府”一路監視諸葛先生與四大名捕係統人馬的一舉一動——就別說是蔡京這種多疑權臣了,就算是新興勢力“象鼻塔”也得要派人留意相爺府、“六分半堂”、八爺莊、“金風細雨樓”等的動靜,像蔡京、白愁飛、狄飛驚這種人若不早已廣布眼線監視“發夢二黨”、跟緊“象鼻塔”、乃至盯死“神侯府”,那才是不可思議的事。
黎井塘這次來向白愁飛打的報告:便是他發現王小石把孫魚背到“神侯府”前,孫魚好像還受了點兒傷,四大名捕中的鐵手還特別運內力替他摩搓了一會兒,之後王小石好像還替他開了兩道方子,然後孫魚才千道萬謝地離開。
——當然黎井塘隻能遠遠盯梢,無法靠近聽見他們說啥。
所以這就倍增懸疑:孫魚跟王小石、四大名捕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依所見而論,常理判斷,不管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是什麼,定必都是非常密切。
無論如何,這證據已然足夠:足夠讓白愁飛把他除掉。
他決不容這樣一個人留在自己身邊。
所以他問黎井塘:
“他在哪裏?”
“他在紅樓候著您哪。”黎井塘涎著笑臉,把一張臉笑老了。他倒覺得笑老了也好,整張臉不管喜的悲的都是在笑的,以後可不必換另外一張臉了,“他好像還受了點傷,好像也有話要跟你報告。”
老實說,白愁飛也討厭這人的笑容。他討厭一切動不動就笑不停的人。但黎井塘的笑容比較可以忍受,因為他的笑容充滿了阿諛與奉承,隻不過是個可憐蟲。
這時,王小石剛要進“金風細雨樓”來要人。白愁飛心忖:這還趕得及在他出手聲援“象鼻塔”人馬之前把他幹掉就是了。
——王小石、四大名捕要是以為放一個孫魚在他身邊當內應就可以解決他,那是白費心機了。
不過,他本有意栽培出孫魚這種人來“接班”,也真是“白費心機”!
(他白愁飛是什麼人!
——他原名“白仇飛”,但為了不予人有惡感,寧可易字為“愁”,故意給人一種鬱勃不舒的感覺,這樣可以減少對他的敵意。他甚化了十多個名字以求舒展大誌,但總是功敗垂成。他苦忍苦守多年,忍辱忍氣,終於才有了今天:孫魚是什麼東西?!他以為熬那麼個五六七八年堆了張笑臉配了把寶刀就可以當他是“蘇夢枕第二”而把自己當成“白愁飛第二”,來重施故技坐第一把交椅?!)啐!這是做夢也休想的事!
決不能讓孫魚有這種機會!)
因而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吩咐:
“叫他等我。”
然後又看似隨意地加了一句:
“召梁何帶‘一零八公案’來。告訴他: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風自是名真士。”
“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風自是名真士?”黎井塘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差點沒真個問了出口:這是什麼?
白愁飛卻好像是看(聽)得出來他的迷惑,微微一哂,加了一句:
“想知道是什麼?倒過來念吧!”
太空穿梭機
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隻是:
“唯大英雄能本色;
是真名士自風流。”
它是一句“暗號”。
隻要梁何聽到這句話,那就是白愁飛向他下達了一個“命令”:
由他一手調訓出來的“一零八公案”中的一百零八名死士,就會立即調度,應付危機!
白愁飛知道這已到攤牌的時候了:
他已把王小石迫出來了!
除了“金風細雨樓”的子弟和一百零八名死士,他略為估量了一下他手上的大將、高手,包括有:
“詭麗八尺門”朱如是、“小蚊子”祥哥兒、“一簾幽夢”利小吉、“無尾飛鉈”歐陽意意——合稱“吉祥如意”,四大護法。
原本,梁何、孫魚都是他的好幫手,還有馬克白、萬裏望、陳皮、毛拉拉、第七號殺手田七、十一號殺手杜仲……還有“頂派”的屈完、“托派”的黎井塘、“海派”的言衷虛、“浸派”的巴哈等人,都是直屬於白愁飛調度管轄的手下心腹。
除此之外,他的外援也很強大。“七絕神劍”:“劍神”溫火滾、“劍仙”吳奮鬥、“劍鬼”餘厭倦、“劍魔”梁傷心、“劍妖”孫憶舊、“劍怪”何難過及“劍”羅睡覺。
另外,“鶴立霜田竹葉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勞,以及“八大刀王”、“陣雨廿八”兆蘭容、“八方藏刀式”苗八方、“伶仃刀”蔡小頭、襄陽“大開天”蕭白、信陽“小辟地”蕭煞、“五虎斷魂刀”彭尖、“驚魂刀”習煉天、“相見寶刀”孟空空……甚至還有龐將軍、彌禦史、童貫、王黼、朱勔等人,都是他的後援。
他最大的“援軍”,是名列“多指橫刀七發、笑看濤生雲滅”當世六大高手中的“雲滅君”葉神油(或作“神油爺爺”葉雲滅)亦已趕到,就在樓裏,合當趕上這一場風雲際會。
——既然身邊高手如雲,而王小石身邊有太多太多隻是一腔熱血的烏合之眾,這一戰,他穩勝有餘。
隻要放倒了王小石,收拾了“象鼻塔”,他就趁這風頭火勢,聯同龍八太爺那兒的兵力,對“六分半堂”發動全麵的攻襲。
他也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擊“六分半堂”:他至少已把狄飛驚唬住:要是他還敢有異動,他就再唬他:唬之不住,他便宰了這個低頭做人的東西!
至於雷純:一個大姑娘家,能幹什麼?能幹得了啥?何況,他還捏住這姑娘家的死穴、罩門,隻要一亮法寶,敢不情讓她死心得塌了地教她去東不來西。
——“六分半堂”若要抵抗,它憑什麼?就憑林哥哥?魯三箭?還是“迷天盟”的叛徒鄧蒼生、任鬼神?抑或是原叛自“金風細雨樓”的莫北神?!
這些什魔小醜,才不堪一擊——白愁飛可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一旦解決了“象鼻塔”,並吞了“六分半堂”,白愁飛就知道自己可以“飛”了。
他有足夠的分量去跟義父蔡京“討價還價”了:
他深知若要真正地出人頭地,在武林中成為一方之雄、一派宗主,隻怕還是不足以流芳百世、權顯一時。
要真正地成大功、立大業,還是得要在廟堂裏掌權、朝廷裏任職。可是,像他那樣缺乏背景的江湖人,想要在朝廷裏獲任高職,首先就得要在武林中得勢、江湖上揚名,然後再以此捏取功名。
白愁飛可不管。
他要成功。
天下隻有一種成功:那就是確實地做到自己所要得到的成績。
天底下也隻有一種成功的方式:那就是以你自己所喜愛的方式去過這一生。
白愁飛認為他自己的目標是合理而又可行的,而他又是一個一旦決定了追尋的目標,便會埋首苦幹,不惜冒進,不聽任何人的話,不理任何人的阻止,不許任何人泄他的氣,他絕對是個越過一切困阻,都會達成他的目標的人。
當他成為“金風細雨樓”的副樓主時,他曾向籠絡他並收他為義子的蔡京暗示要一官半職,蔡京可不像蘇夢枕(當年白愁飛初入“金風細雨樓”,便恃功向蘇夢枕要討個副樓主當當,蘇夢枕反而欣賞他的率直坦言,欣然答允),隻輕描淡寫地說:
“等你當了金風細雨樓的樓主,再說。”
後來可能找補之故,又說了一句:“要是王小石也到我帳下來,你的官位倒好辦多了。”
——王小石!
(什麼都是王小石!)
(他算什麼東西?!)
現在經過長時間的鬥爭,他終於逐走王小石、推翻蘇夢枕了,但當他又向蔡京暗示要個“官銜”時,蔡京沉吟一陣,隻說會叫龍八照料此事。
未久,龍八倒真的給了他幾個官名,要他任選其一,他聽了相當不悅,因為那種官兒雖對別人而言,已求之不得,但對他來說,這還高不及四品,頭上有千百個指指點點的,座下又不見得有幾個能指揮得動的,還真不如不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