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話 新君(1 / 2)

帶著些難以言喻的緊張心情,柳容一直記掛在心上的那一天終於到來了。

柳國的和親隊伍從雲天城一路跋涉而來,都是行蹤低調,生怕有歹人從中橫生枝節。所幸一路走來除了遇到兩個暴風雨的天氣,一切都還算安好,一行人準時抵達了清雲皇城。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幾個送行的老人圍在轎前,皆是滿含熱淚。他們中有柳國前女皇在世時的親信,也有柳國的老臣子。他們都深深地明白,十六嫡主一夕之間從最得寵的人淪落成為最不被待見的皇室成員,這一切全不由他作主,他是何其無辜!

然見到柳玲瓏的純真心性,他未來的生活,就讓他們更不忍細想下去。站在再沒有人遮風蔽雨的天空下,麵對忽如其來的和親際遇時,他依然開朗單純,從沒有自暴自棄、陰暗消沉過。這樣好的一個嫡主送到異國的後宮裏去,還不被那些勾心鬥角的男人們生吞活剝了去?

說千言,道萬語,說不盡他們心頭對嫡主的疼惜和不舍。看著轎夫們將一個玉人兒般的少年抬進了看不見深處的皇宮,像是有一隻手緊緊地擭住了自己的心髒,連接下來閔國大臣們招呼他們用宴的心情都絲毫沒有了。

和親就是這樣。非但要將嫡主送進別國的宮裏,親信還隻能送到宮門口,畢竟再往裏,就牽涉著一個國家的機密所在了,非常敏感。在宮裏,皇上通常會為和親而來的嫡主舉辦成禮的儀式;而在宮外,主國平級的大臣們會設宴邀請和犒勞舟車勞頓的親信,也是為了表示對他們的歡迎和對皇上新娶侍君的祝賀。

這一切的歡騰裏,最落寞的,莫過於那個被送去和親的嫡主了罷。離開自己的國土和親人,雖然尊為嫡主,可到了別國的宮裏,身價就跌了不知幾成。說到底他們不過是政治利益的工具,倘若嫁的皇上疼惜他還好,如若不然,也不會有別的轉機……

就是他們眼中這樣一個苦難的嫡主,此刻正坐在大紅喜轎裏麵,雙手捧著一個紅蘋果,臉上沒有一絲淚痕。非是他不懂得傷悲,而是母皇都已經不在了,縱然落淚,也沒有人會放在心上的。

幾君們在這一天前,都已經得了蒼藍的旨意,要一齊出席和親嫡主的迎娶儀式。皇上答應柳國的和親請求本不稀奇,但現在她居然鄭重其事起來,不由得引來眾人心裏猜測不一,也對這個柳國嫡主本尊更好奇了。

按照祖上規矩,皇上可以選擇對和親嫡主的迎娶儀式是簡單還是隆重。這完全視乎兩國之間的利益關係,倘若兩國是在和平交好、國力相當的環境下和親,那麼嫡主多半也會受寵一些。而像現在這樣,明眼人都看得出柳國國君柳葉送弟弟來和親的用意,完全是為了暫時穩住強大的閔國,即便是蒼藍冷遇了柳玲瓏,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可他偏偏是柳玲瓏。倘若他不是柳玲瓏,或者蒼藍根本就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不知情的幾人,隻當這是政治需要,都不曾想到自己接下來,將會麵對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秘密。

蒼藍身著金色皇袍,一把長發高高束起,以白玉鑲金冠點綴,顯得精神抖擻。她身著飛龍舞鳳的金絲精繡,修長的身段昂揚挺拔,在淡淡的陽光裏都奪目不已。柳容站在她的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南門的方向。吹奏樂曲的聲音時時飄入耳際,由遠及近,隔了許久,才終於見到被允許入宮的送親隊伍,轎夫們將喜轎穩穩當當地落到了地上,奏樂隊伍也停止了吹奏。他們都是柳國人,一刻也不敢在這裏多耽擱,就匆忙出宮去和另一些赴宴的人會和了。

秋盡冬無麻利地領著宮人們圍繞著喜轎兩邊排開站好,內務司的老人在蒼藍耳邊輕輕提醒道:“請皇上踢開轎門,將新君領出來。”

蒼藍點點頭,走上前去掀起衣袍。金絲龍靴稍稍用力一點,轎門便向一邊斜斜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轎門裏麵,帶著不同的心情,好奇這柳國的嫡主究竟會是如何的樣貌人品?當阻隔真相的迷門漸漸下墜,那些關注的人兒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一個身著紅色華衣的少年,正斜斜地靠坐在轎子一邊的窗口上,雙眸緊閉,小口微揚。他神色安怡、呼吸均勻,顯然是睡著了。而他手裏捧著的蘋果,本來是“平安吉祥”的象征,現在倒好,被啃去了一大半,還剩下半個殘骸了!

冷幕月簡直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原本,他多少是有一點緊張的:這個新來的後宮成員,是宮裏唯一一個和他一樣的和親嫡主。皇上素來憐惜自己背井離鄉、遠離親人,所以疼愛之情總是溢於言表。現下他將不會再是唯一了,來了個和他一樣的,會不會就把他的寵幸瓜分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