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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的超凡魔力:

它無時無刻不在改變著我們

1954年春天,正當最早的數字式計算機開始大規模生產之際,英國天才數學家阿蘭·圖靈吃下浸泡過氰化物的蘋果,自殺身亡。這一事實讓我們得出一個結論:從知識之樹上摘下那個蘋果,其代價是無法計算的。在圖靈短暫的一生中,他展示了一位傳記作家所說的“超脫塵俗的清白”。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破譯納粹德國用於軍事命令及其他敏感信息的密碼方麵,圖靈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破譯納粹密碼是盟軍取得的偉大成就,它幫助扭轉了戰局,確保了盟軍的勝利,但它沒能幫助圖靈幾年後免受因同性戀而遭逮捕的羞辱。

今天,圖靈最為人們稱道的成就是他創造的虛擬計算裝置——圖靈機,那是現代計算機的雛形和藍本。1936年,圖靈發表了題為“論數字計算在決斷難題中的應用”(On Computable Numbers with an Application to the Entscheidungsproblem)的論文。他在論文中提出了後來被稱為圖靈機的模型,當時他隻有24歲,不久之前剛剛當選為劍橋大學研究員。圖靈寫這篇論文,本意是要證明不存在邏輯或數學上的完美係統,也就是說,總有某些命題無法證明是真是假,這樣的問題是“不可計算的”。為了證明這一點,圖靈虛構了一個簡單的數字式計算機,該計算機能夠執行指令代碼,而且能讀寫和擦除有關符號。他在論文中證明,可以為這樣的計算機編寫程序,使之執行任何其他信息處理裝置具備的功能。那是一台“通用機器”。

“拋開運算速度不考慮,可編程計算機的存在具有重要意義,對於不同的計算過程,無須設計新的計算機器。這些不同的計算可以在同一台數字計算機上完成,隻要為每種情況編寫合適的程序即可。”在後來發表的論文《計算機器與智能》(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中,圖靈解釋了這個問題。他總結說,這意味著“所有的數字計算機在某種意義上都是等價的”。圖靈並不是第一個對可編程計算機的工作原理提出設想的人。在他之前100多年,另一位英國數學家查爾斯·巴貝奇(Charles Babbage)就計劃製造一台“會分析的機器”,這台機器將是“最具一般性質的機器”。但是,圖靈是第一個理解數字計算機具有無限適應性的人。

圖靈去世以後,僅僅過了幾十年,他所設想的通用機器就變成了我們的通用傳媒,這是圖靈無法預料的。由於傳統媒體傳播的不同種類的信息——文字、數字、聲音、圖像、視頻——全都可以轉換成數字代碼,因此這些信息都能“被計算”。從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到“色情小調”,全都可以簡化為0和1組成的數字串,並通過計算機加以處理、傳輸和播放。如今,有了互聯網,我們正在親眼目睹圖靈的發明所產生的極其深遠的意義。數以百萬計的計算機和數據庫相互連接,形成了互聯網。互聯網就是一台性能無法估量的圖靈機,而且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從本質上,互聯網都包含了我們的大多數智力技術。互聯網成了我們的打字機和印刷機,成了我們的地圖和鍾表,成了我們的計算器和電話機,成了我們的郵政局和圖書館,成了我們的收音機和電視機。互聯網甚至還接管了其他計算機的功能,越來越多的軟件程序通過互聯網,或者按照矽穀的說法,通過“雲計算”運行,而不是一定要在我們本地的電腦上運行。

圖靈指出,他的通用計算機的製約因素是速度。從理論上講,即便是最早的數字計算機,也可以執行任何一項信息處理的任務。不過,複雜的任務——比如生成一幅照片——花費的時間太長,成本太高,因此在現實中是不可行的。一個人在暗室裏利用化學藥水完成衝印照片這一工作可以說是又快又省。不過,事實證明,計算速度的限製隻是一個臨時性障礙。自從20世紀40年代第一台大型計算機誕生以來,計算機和數據網的運行速度一直都在迅速提高,而數據處理和數據傳輸的成本也在急劇降低。過去30年來,大約每隔3年,計算機芯片每秒鍾處理的指令就會翻一番,而其處理成本差不多每年都會下降一半。總體而言,自20世紀60年代迄今,一項典型計算任務的成本下降了99.9%。自從萬維網技術發明以來,互聯網數據流量平均每年都能翻一番,網絡帶寬的增長同樣十分迅速。圖靈時代無法想象的計算機應用如今已經成了司空見慣的例行任務。

作為一種傳媒,網絡的發展之路以膠片感光般的速度重演了現代傳媒的完整曆史,數百年的時間跨度被壓縮到幾十年。互聯網複製的第一台信息處理機就是古騰堡的活字印刷機。由於文字轉換成軟件代碼相當簡單,而且也便於網絡共享——這個過程不需要大容量的存儲空間,不需要高速度的傳輸帶寬,也不需要高性能的顯示屏幕,因而早期網站上全都是文字。我們用來描述網上內容的術語——網頁——強調的就是它與印刷文本之間的聯係。有些報紙雜誌出版業者認識到,大量的文章可以像廣播電視節目一樣迅速傳播,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這些人成了最早在網站上開辦在線業務、發表帖子及其他文字內容的先行者。文字傳播無比便利,這也導致了電子郵件的普及,使之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人們廣泛采用的交流形式,從而讓親筆寫信變成了陳舊過時的行為。

隨著存儲器和網絡帶寬的造價不斷下降,把圖像納入網頁就有了可能。起初,圖片就像經常與它們相伴而生的文章一樣,都是黑白的,而且分辨率很低,圖片非常模糊。這些圖片看上去就像100年前報紙上印出來的第一張照片一樣。但是,互聯網的性能迅速提高,很快就能處理彩色圖片了,而且圖片的大小和質量都有了極大提高。很快,簡單的動畫開始在線播放,這些動畫模仿的是19世紀末十分流行的漫畫書上的動作。

接下來,網絡開始接管傳統的語音處理設備——收音機、留聲機及錄音機——的工作。最早在網上聽到的聲音是口語發言,隨後很快有了音樂片段,後來就是完整的歌曲甚至交響樂,這些聲音通過網絡傳播,而且聲音保真程度越來越高。網絡上的音頻流處理能力持續提高,這得益於軟件算法的不斷發展。譬如用來生成MP3文件的算法,就把人耳難以聽到的聲音從音樂及其他錄製下來的聲音當中剔除了。這些算法允許音頻文件大幅壓縮,而其音質僅有些微損失。電話信號也開始通過光纖網絡傳播,而把傳統電話線路拋在一邊。

隨著互聯網對電影和電視技術的吸納,視頻信號最終也上線了。因為視頻節目的傳輸和播放對計算機和網絡的要求很高,所以最早的網上視頻都是在瀏覽器內部的小窗口中播放的。那時的播放畫麵經常斷斷續續,甚至直接掉線,而且聲音和畫麵往往是不同步的。不過,在這個方麵,改進速度同樣十分驚人。僅僅幾年的工夫,製作精良的三維遊戲就開始在網上流行了,而蘋果公司等商家也開始通過網絡,把高清影視節目發送到用戶家中的電腦屏幕上。由於攝像頭變成了計算機的固定設備,成了網絡會話時不可或缺的工具,像Skype這樣的網絡電話服務提供商開始把視頻傳輸也包括進來,就連“可視電話”也變成了現實。

較之它所取代的大多數大眾傳媒,互聯網的不同之處是顯而易見而又極其重要的:網絡是雙向交互的。我們可以通過網絡發送信息,同時也能通過網絡接收信息。這就使得網絡係統更加有用。信息既可以上傳,也可以下載,這種信息交換能力使互聯網變成了一個承載商務和貿易的寬闊大道。隻需點擊幾下鼠標,人們就能查看商品目錄,發出訂單,跟蹤物流,更新企業數據庫裏的相關信息。而且,互聯網不僅把我們和商務聯係起來,它也讓我們彼此聯係起來。互聯網既是商務傳媒,也是個人傳媒。億萬網民利用互聯網發表自己的數字化作品,其形式可以是博客、視頻、照片、歌曲、網帖,也可以是對他人作品的批評、校正或修改。完全由誌願者自行撰寫的大型網絡百科書“維基百科”,基本上由業餘人士製作的視頻網站YouTube,規模龐大的照片收藏庫Flickr,著名的政治類博客網站《赫芬頓郵報》(Huffington Post),所有這些大受追捧的傳媒服務在網頁出現之前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互聯網具有的傳媒交互性也使它變成了全世界的大會堂,人們聚集在網絡上,聊天、吹牛、爭論或炫耀,也通過Facebook、Twitter、MySpace及其他五花八門的社交(有時候是逃避社會交往的)網絡搔首弄姿,賣弄風情。

由於互聯網的用途不斷擴展,我們投入這一傳媒的時間急劇增加。恰恰就在這個時候,網絡連接速度又日益提高,從而使得我們在線期間的每分每秒都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截至2009年,北美地區成年人每周花在網絡上的平均時間是12個小時,這個數字比2005年的平均水平翻了一番。如果隻考慮有機會接觸互聯網的那些成年人,他們的平均在線時間會大幅攀升,平均每周超過17個小時。對年輕人而言,這個數字還要更高,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每周上網的平均時間超過19個小時。2009年,2~11歲的美國兒童每周上網時間約為11個小時,比2004年的平均上網時間增加了60%以上。一個典型歐洲人2009年的每周上網時間將近8個小時,自2005年以來大約增加了30%。二十幾歲的歐洲人每周平均上網時間是12個小時。2008年,一項針對27 500名年齡介於18~45歲的成年人的國際性上網時間調查發現:人們把大約30%的閑暇時間用於上網,其中,中國人上網時間占他們業餘時間的44%,成為投入時間最多的網上衝浪者。

這些數字並不包括人們使用手機及其他手持式設備交流文本信息所花費的時間,而且這些數字還在迅速增長。文本信息交流現在是計算機最普遍的應用形式,尤其受到年輕人的歡迎。截至2009年年初,美國手機用戶每個月平均發送或接收的文本信息數量接近400條,比2006年的平均數量增長了4倍多。美國青少年每個月收發的信息數量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高達2 272條。在世界範圍內,手機用戶每年傳送的信息超過2萬億條,遠超過語音呼叫的數量。供職於微軟公司的社會學家丹納·博伊德(Danah Boyd)說,借助隨時可用的信息係統和設備,我們“從來都不會真正的斷絕聯係”。

人們通常認為,我們上網占用的是原本用於看電視的時間。不過,統計數據表明的結果不是這樣。針對傳媒活動的大部分研究結果顯示,隨著人們上網時間的不斷增加,人們看電視的時間不是保持不變,就是繼續增加。尼爾森公司的長期傳媒跟蹤調查表明,在網絡時代,美國人看電視的時間持續增加。從2008年到2009年,我們花在電視機熒屏前的平均時間增加了2%,達到每月153個小時,創下了尼爾森公司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數據收集以來的最高水平(這個結果不包括人們通過電腦收看電視節目的時間)。在歐洲,人們看電視的時間也是一如既往地穩步增加。2009年,歐洲人每周看電視的平均時間超過12個小時,比2004年的平均水平增加了將近1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