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磊從礦業學院逃出來後,並沒有逃多遠,而是來到了馬路對麵的和平廣場,在羅馬雕塑前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直到現在,他還信奉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這個真理,料到酒囊飯袋的胡光頭之流,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逃到第一次和張偉業接頭的地方。雖然暫時安全,但接下來該何去何從,王曉磊實在有點茫然。他腦子很亂,鬧哄哄的理不出個頭緒。望著眼前喧囂的人流,看著一張張或喜或悲的麵孔,聽著身旁戀人們甜蜜的呢喃,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隻是一個影子,一個遊離於生活之外的人,於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本熟悉的一切,也都漸漸變得陌生,變得疏遠了。
王曉磊心裏清楚,就目前來說,自己基本上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的地步了。這樣東躲西藏下去,並不是長遠之計,早晚也得落入張偉業的手裏。如果再次被抓,肯定不會再有逃出來的奇跡發生了,張偉業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麼憐憫之心,想怎樣收拾他就可以怎樣收拾他。他也不會再有看看東方紅,吃個烤全羊那樣的美事了,心狠手辣的張偉業極有可能設個圈套,順理成章地讓他永遠閉上嘴巴。
畢竟看守所的死法花樣太多。王曉磊深知自己的危險處境,有心把手裏的證據捅出去,又怕連累了高曉秋,真個是投鼠忌器,舉棋不定,竟然有了心灰意冷的意思,覺得前途十分渺茫,所有的一切都像隔著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看不清真麵目。
哪料人到了絕境,反倒冷靜下來了。這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王曉磊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都理了一遍,忽然意識到,張偉業現在之所以如此瘋狂,如此肆無忌憚,如此處心積慮要抓他,整他,關鍵是自己手裏的東西沒發揮應有的作用,沒有展現出它強大的威力。
張偉業很有可能在懷疑他這東西的真實性,或者是認識到了,想在這些東西被捅出去之前,先把他王曉磊的人控製住了,從而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要想真正觸動他的神經,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些東西實實在在地擺在他眼前,讓他意識到自己麵臨的危險,讓他從內心感到恐懼,這樣他才有可能服軟。王曉磊堅信,張偉業就是心裏素質再好,在這些對他來說就是一把把利刃的證據麵前,也會心虛冒冷汗的。他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去麵見張偉業,和他展開談判!
王曉磊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不說自己能不能順利進到戒備森嚴的市委家屬院裏,即使僥幸進去,萬一張偉業狗急跳牆,堵住門口報警怎麼辦?自己也不可能對他下手啊,那不就等於是束手就擒,甕中捉鱉了嗎?但如果不冒這個險,繼續這樣逃亡下去,說不定後麵的遭遇會更慘,很有可能就會像那晚在和平廣場被無辜擊斃的流浪漢一樣,喋血街頭。王曉磊思前想後,最後下定決心,要放手一搏了!
但現在的王曉磊,已經逐漸成熟起來了,他並沒有莽撞行事。他知道,張偉業作為市委書記,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城府畢竟要深些,也更加狡猾,更老謀深算。對付這樣一個老油條,自己邁出每一步都要三思而後行,一點點的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全盤皆輸的局麵,再也無法挽回。因為對於勢單力薄的王曉磊來說,他沒有後路可退,他已經輸不起了,必須背水一戰,義無反顧地往前衝,哪怕是冒著槍林彈雨,也必須去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所以他做出和張偉業談判的決定後,並沒有頭腦發熱馬上付諸行動,而是繼續坐在和平廣場的長椅上,冷靜地分析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預見性和可操作性。他設想了見到張偉業後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並一一製定了應對措施。這樣想著想著,他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感覺豁然開朗了。
他這才意識到,其實從向張偉業打了那個警告電話那一刻開始,自己一直就處於主動的位置,著慌的不是他王曉磊,而是心懷鬼胎的張偉業!隻是自己一直處於逃亡之中,在心理上把自己當做了逃犯,才在潛意識裏滅了自己的威風,長了敵人的誌氣。接下來,自己再也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怯弱和氣短了,而是應該做到理直氣壯,從容不迫,胸有成竹,遊刃有餘。一旦意識到了這點,王曉磊精神隨即為之大振,好像撥開了層層迷霧,一下子看到了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