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天黑的早。從謝長誌家出來,暮色像一隻溫柔的毯子,早已經悄悄蓋下來了。王曉磊和婦女主任劉英走在山道上,默默無言,心情都很沉重。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一個有著戰功的傷殘軍人,竟然會過著如此淒慘的晚年生活?仔細想想,也不是國家把他們遺忘了,而是他們應該享受到待遇被人為地剝奪了。也許這就叫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吧。
王曉磊想到這裏,又想起了橫行鄉裏,魚肉百姓的沙黑子。有句話叫做“別拿村長不當幹部”,村長雖然不在任何行政級別,卻是直接麵對老百姓,是許多政策執行的最末端。他們的素質,他們的良心,也直接決定著老百姓的命運。
正所謂經是好經,被那些歪嘴和尚們念歪了。感慨之餘,也暗暗慶幸。如果不是自己來到興南,如果沙黑子繼續做村長,興南的百姓何時才能重見天日,何時才能享受到國家惠民政策的陽光雨露?剛才劉英說沙黑子是死有餘辜,此話再貼切不過。
走到坡頂的時候,王曉磊對劉英說:“老同學,謝老的生活起居你多操點心,咱們不是有一萬元的救濟金嗎,你負責給他購置一套棉褥棉被,另外他穿的也太單薄,棉衣棉褲也是必須的。過罷年我聯係下敬老院,看謝老願不願意去。”
劉英說:“我明天就去落實。”說罷,又不好意思地說:“王書記,你別叫我老同學了,讓別人聽到,不小你身份嗎?”
王曉磊說:“看你說的什麼話,我們確實是老同學呀。再說我也是盤龍鎮的人,也是農民出身,咱們的身份是一樣的。”
劉英說:“可我還是覺得別扭。要不沒有旁人的時候,你再這樣叫我。”
王曉磊啞然失笑,說:“好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坡下走,王曉磊問劉英說:“你怎麼不考大學呢?”
劉英歎了口氣,說:“我沒參加高考。高考前,母親忽然生病住院,做手術需要一大筆錢。家裏隻有幾分薄地,父母供我上學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哪有錢做手術?我急的直哭。村上的金貴----我現在的丈夫把這筆錢拿出來了,前提是我答應做他老婆。唉,那時候是昏了腦袋了,就答應了他。可惜我的命運,也從那一刻發生了改變……”劉英聲音越來越小,說不下去了。
王曉磊知道她現在過的不好,就說:“你有沒有想過改變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劉英苦笑了一下,說:“想過,不止一次地想過。可我當初答應過他的,怎麼能食言?”
王曉磊說:“虧你還是高中生,竟然還有這樣愚昧的想法。金貴本身就是趁火打劫得到了你,他並不是出於什麼良心和道義,相反應該受到良心和道義的譴責。既然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多麼高尚的事情,你又何必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著這紙違心的諾言?”
王曉磊的這番話顯然深深打動了劉英。她沉默了一陣,說:“你說的有道理,我會再仔細考慮的。謝謝你老同學,從學校出來後,還從來沒有人這麼推心置腹地和我說過話。這些年,我以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隻剩下了一具軀體,沒想到今晚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有種重生的感覺。”
這是路旁的山溝裏呼啦一聲響,王曉磊條件反射地大叫:野豬!
興南村野豬多,多的成災。由於獵槍被收繳,村民們隻能采用驅趕的方法趕走它們,並不敢和這些畜生正麵接觸。野豬看上去笨頭笨腦,但被激怒後凶猛異常,山裏素有“一豬二熊三老虎”之說。
王曉磊小時候就聽愛打獵的四爺說起野豬的厲害,說有個獵人在山裏打死了一頭野豬崽,沒想到遭到一頭母野豬的瘋狂報複。
那母野豬身子大得像個汽油桶似的,兩根獠牙像兩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獵人朝它身上連開兩槍,但野豬毫發無損。原來這山裏有一種漆樹,野豬喜歡在上麵蹭癢,沾了一身的漆後,去沙地上打滾,再沾上一層細沙,然後再去蹭癢再去打滾,日積月累,身上如披了一層厚厚的鎧甲,獵槍的散彈幹本傷不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