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過後的第一天,王曉磊照例去建委召開每周一上午的班子例會。他本來是不想參加這個例會的,因為這樣的會議往往沒有什麼實際內容,主要是各副局長彙報一下自己上周的工作,然後再聽袁榮凱做一些不痛不癢的指示。
王曉磊的主要工作在鄉鎮裏,大家也沒興趣聽他說鎮裏的工作如何如何,所以他總覺得自己可參加可不參加。雖然有這個念頭,但王曉磊還是說服了自己。因為現在自己畢竟是建設局副局長,班子成員,參加班子會就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確認和展示,他必須慢慢學會樹立起自己的威嚴,學會運用手中的權力。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別人肯定也不會鳥你的。
快到單位時,發現前麵堵車了。江州的馬路上沒有隔離帶,汽車行人混行,遇到堵車,馬路就變成了市場。等了一陣子,看前麵的車紛紛調頭,知道一時半會是沒戲了,幹脆也跟著調頭,把車在一家商場的停車場停了,徒步向單位走。本以為是出了車禍什麼的,遠遠看到有人在馬路上扯白色的橫幅,才明白路又被人為地堵上了。
建設局門前是市區的主幹道,對麵是全市教學質量最好的“五小”,人流車流最為密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些上訪的群眾摸到了門路,不去堵戒備森嚴的市委市政府了,來這裏堵路。
老頭老太背靠背舒舒服服地往馬路上一坐,橫幅一扯,一輛車都別想過。去年有家改製國企的一千多名退休職工把幸福大道堵了兩天兩夜,全市的警察不夠用,縣區的警察也調來了,最後采用武力手段強行驅散了群眾,還抓了不少人。王曉磊每每看到這一幕,都感覺一絲的快意,有種也想去幫忙堵路的衝動。是幸災樂禍的心理?好像也不是。當今社會,不平的事情太多,人要是稍微有點活路,誰也不會吃飽撐著了去堵路。
不過這次堵路的人群有點特別,竟然都是些穿著校服,係著紅領巾的小學生。這些小學生們整整齊齊地坐在馬路上,很有秩序,一首接一首的唱歌。《我們的祖國是花園》,《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什麼的。還有個小姑娘領唱,自己先唱一句,然後說一二!學生們就拍著手唱到:哇哈哈呀,哇哈哈呀,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小學生身邊,還站著不少家長,替自己的孩子背著書包,手裏還拿著水瓶,怕孩子嗓子唱壞了。
孩子們也有什麼冤屈?王曉磊看橫幅上寫著“保衛五小,拒絕搬遷”“無恥開發商和孩子搶地”,心中老大的迷惑。又問了路邊一位背著書包的婦女,才知道孩子們這行為是抗議市裏遷移學校的。
“五小”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周圍都開發成高檔住宅和高檔寫字樓了,一個個都賣的是天價。惹眼的是,這座小學竟然還有個奢侈的標準足球場,整個校園占地30多畝,這可以開發多少個樓盤啊。於是據說就有一家很有背景的外地開發商盯上了這塊肥肉。不過市委的說法是很冠冕堂皇的。搬遷的理由是:一、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安靜場所,但身居鬧市,教學環境不好,家長們意見很大;二、校門前就是洶湧的車流,存在巨大的安全隱患。
學校新址在北環路,目前已經開工建設。但眾所周知,北環路是拉煤車的天堂,路上終日是一層厚厚的煤灰,大風起兮煤灰飛揚,附近的居民每月都要吃掉一個煤球的。讓自己的孩子去吃煤球,哪個家長願意?再說學校雖然處在鬧市區,但教學樓離馬路百十米,現在市區又禁鳴,哪有什麼噪音影響?要說安全隱患,哪裏沒有安全隱患?天災人禍來了誰也擋不住,市裏給出的兩條理由純粹就是放的拐彎抹角屁。所以學生、家長、老師們群情激奮,同仇敵愾,誓死保衛學校。
遇到有人堵路,市民們是很反感的,因為影響了他們出行。可是今天大家的態度都是一邊倒的支持孩子們。市民們早就對江州房地產市場的亂象深惡痛絕了,用他們的話說開發商在江州簡直是為所欲為,無法無天。無證開發,不批就建,少批多建,見縫插針,擠占綠地,毀掉河堤也就算了,媽的現在竟然來給孩子們搶地,實在是天理難容。別說市民們護著學生,就連前來維持秩序的警察,也都非常客氣。
王曉磊看了這陣勢,孩子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正想離開,忽然感覺有人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轉身一看,原來是咪咪。
咪咪戴著大墨鏡,把自己的臉幾乎都隱藏了起來,正看著王曉磊微笑,嘴角很好看地上挑著。王曉磊剛想叫她的名字,咪咪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兩人走到一邊,王曉磊低聲問她:“咪咪,你是來采訪的嗎?”
咪咪說:“不是,我和你一樣,是看客。這種事情,市裏是不允許采訪的。”又說:“曉磊,看到這一幕,有何感想?”
王曉磊說:“太氣憤了,這都是什麼事啊,政府好像是某些人的政府似的,想怎麼就怎麼,完全不顧民情民聲了。照這樣下去,江州非出大事不可!”
咪咪笑了一下,說:“我的心情和你一樣,曉磊,我告訴你,別看隻是一座小學搬遷,這裏麵的關係盤根錯節,複雜的很呢。市裏為此分成兩派,鬥爭趨向白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