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子樓大廳內此刻食客滿堂,不說多熱鬧,但也不清淨。
司才羽站在一桌富家商賈旁,手端幹淨瓷盤和酒壺,替他們端菜倒酒換盛具。剛剛運完一大車的貨物,又和溫老頭鬥了一番嘴,身心俱疲,現在還要聽著這幫上流社會的蛆蟲們胡謅亂侃,司才羽心中著實有些不痛快,不停地翻白眼捂嘴打哈欠。
和這兒的大多數夥計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同,司才羽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自己的父母賣作了奴隸。那個時候夏陽王朝正處於政變時期,天下糟成了一鍋粥,處處兵荒馬亂饑荒不斷。司才羽很不幸成了那個時期的犧牲品,為了剛剛出生不久的弟弟,他的爹娘用他換回了幾頓飽飯和幾件驅寒的衣襖。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候母親的痛苦不舍,以及父親的自責懊悔。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知道他的家人此刻身處何地,生活得如何,或者...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並不怪他們,要怪隻能怪這命運不公。
司才羽看著周圍這些服飾華貴的富家子弟,聞著滿桌的山珍海味和美酒香醇,心中越發不甘和憤怒。這些人除了每日揮霍大把的時間在酒桌對侃之上,還能有什麼作為麼?他們無非是仗著自己的命好罷了,憑什麼人一生下來就要被分成三六九等?憑什麼他們什麼都不做就能被人尊稱為上人,而自己卻偏偏是個最下賤的奴隸?憑什麼他們能坐著胡吃海喝,而自己卻隻能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瞅著,還要點頭哈腰地服侍他們?
這個世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就算有,也不過都是一些披著偽善外表的憐憫。
司才羽正在內心自我憤慨,卻看到一位穿著氣質與別人完全不同的白須老頭和一個肥胖如豬的男子急匆匆繞過廳堂,看樣子似乎是朝儲倉趕去。少年如劍眉宇之間露出了奇怪和疑惑。
......
白須老人對那位天生神力的劈柴少年很感興趣,便拖著梁大人向著那名少年先前離去的方向尋去。
沒走多遠,便看見那少年正雙肩各馱著一大筐食材健步如飛。
白須老人趕忙朝那挺拔身影喊道:“少年,你等一下。”
回頭便是一張幹淨麵容,明亮如辰的眸子裏此刻正透著困惑和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當看到兩位身上的服飾以及象征貴族的梁冠,少年便知曉他們身份高貴,顯然是得子樓的重要客人,便急忙低頭算是行禮。
白須老人顯得很開心,捋須笑道:“少年,你有沒有空,老夫想和你聊聊。”
身旁梁大人微微一愣,隨即有些不悅,想不通大人為什麼要對一個下人這麼客氣?
少年聞言,疑慮更重,漸漸露出為難的神情。
梁大人怒道:“大膽!大人邀你聊談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怎敢有這般不敬的反應!”
少年麵色一僵,眼神開始有些飄忽不定,搭在雙肩竹筐上的手掌摩挲不定,顯得很緊張。
白須老人趕緊擺擺手說道:“你別害怕,我們不是什麼壞人,隻是單純有些好奇,想問你一些事情。”
少年並沒有因此而放鬆下來,反而顯得更加不安,支支吾吾道:“我當然知道兩位不是壞人,隻是...隻是若被掌櫃知道了這件事情,怕又要怪我借口偷懶了...到時候他會罰我工錢的...”
兩位大人同時一愣。
梁大人漸漸露出一副嫌棄模樣,這少年怎麼看上去有些傻?
白須老人則是哈哈大笑,倒覺得這少年有趣可愛,說道:“你別擔心,一切由我做主。”
少年很想開口拒絕,但看到那位肥胖男子正不善地盯著自己,又看到這位白須老先生如此和藹可親,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況且若自己真的當麵回絕了,激怒了這兩位大人,是不是會連累整個得子樓呢?
“隻是說一些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少年心中權衡一陣,又露出了一副矛盾神情。
白須老人疑惑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側頭瞧了瞧肩上那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兩大竹筐,說道:“就剩這最後兩筐了,能不能先等我把它們搬到儲倉裏去?”
梁大人聽了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剛要開口怒罵他不識抬舉,卻聽聞身旁大人樂嗬道:“無妨無妨,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著你便是。”
少年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飛奔而去,身形矯健得就像肩上落的是兩片羽毛一般。
“大人,您是不是對這個小子太過慈善了些?”梁大人低聲問道。
白須老人恢複了高貴語氣,淡淡問道:“慈眉善目有什麼不好?難道梁大人覺得,一定要擺出一副凶相才是老夫的本性?”
梁大人聽得汗流浹背,趕忙低頭賠罪道:“卑職不敢。但他畢竟隻是一個小小奴隸罷了,雖說力氣過人,也沒必要讓大人如此花費心思?”
白須老人歎聲道:“夏陽王朝九州諸多部落和諸侯國,除去永世為奴不得翻身的西涼綏姒後人與穀苗淩公後人之外,毫無地位和權勢可言的奴隸要占去一半以上。而這些奴隸之中,又有多少是上一代朝政之禍遺留下來的可憐孩子,夏陽王朝的未來,指不定就要靠這些此刻委作人奴的孩子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