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營落在玄武關最顯眼的一處,從關門潦潦望去便可看到營中隨風輕飄的旌旗。
七百位甲字營步兵將士靜待著新校尉的來臨,對於這位還沒有露麵過的校尉,眾人都心存好奇,唯獨胡大趙二和齊七三兄弟心緒複雜糾結,不知該如何麵對。
“老大,咱先別瞎想了成不?萬一隻是個同名的人呢?”齊七走到胡大身邊低聲說道。
胡大拿著手中的兵刀在地上胡亂畫著什麼,聽著齊七這般安慰便有些惱火,一把將刀尾插進鬆亂的沙土之中,厲聲道:“別他娘扯淡了,年紀相仿的同名?還都受樂大人的賞識?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齊七也知道這個新來的校尉十有八九就是那一次薑妃陵一人扛鼎的那個怪物少年,隻是心中鬱悶:這少年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不但能勇奪摘星大會頭名,還被皇上受封,隻是他來這偏遠玄武關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平時性子一向溫和如水沉默寡言的趙二也湊到了胡大的身邊,迷茫道:“大哥,咱怎麼辦?”
胡大猛地扯起地上的軍刀,重重哼了一聲:“怎麼辦?陳寒青殺了我多少兄弟,難道還要老子這麼悶不做聲待在他底下聽他指揮不成?怕是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老子可不是懦夫,就算他是校尉又咋樣?!老子就算不當兵了,拋出這條性命也要替我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胡大說得慷慨激動,連眼睛裏都泛起了紅色的血絲,趙二心中對陳寒青的恨意一點也不比胡大弱,但他心思細膩考慮的東西也周全,聽老大這麼一說,反而有些憂慮。
就在齊七上前好言安慰的時候,空氣中頓然凝起一道強大而極具壓迫的氣息,這道氣息在刹那便分裂出無數道銳利而纏綿的細小氣流,瞬間便充斥了在場所有人的周身,仿若無形之中多出了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掌,同時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原本略顯聒噪的場間一下子安靜無聲,唯有旌旗飄蕩發出了獵獵響動,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去,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來。
司馬軍功跟在陳寒青的身後,手中拿著一根馬鞭,心中還在尋思著為啥校尉要自己拿上這個?莫不是想要教訓教訓那個出言不遜的士卒?他看了看眼前這位年輕校尉的背影,隱約覺得有些不安,想著這一番察營恐怕會掀起一些風波出來,陳校尉看上去老實巴交,能震得住這麼些個滿身世俗霸氣的漢子麼?
心中正擔憂著,忽然感覺到身前一股看不見的洶湧浪潮迎麵撲來,如潮水一般一下子漫過了全身。司馬軍功呼吸一滯,身體一停,腳下連一步都邁不開來。他正驚愕,抬頭卻看到陳寒青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非但不如自己這樣狼狽,反而行得越發輕盈,即便隻見其背影,也能感受其風采盎然。
司馬軍功恍然大悟,原來這如潮拍岸一般的強勢氣息是陳校尉發出來的,再看不遠處營外士兵臉上的神色和靜得出奇的氣氛,他一下子便了然了,心中不由的一陣驚喜,原來咱陳校尉竟還會如此的霹靂手段?
步兵甲字營七百人一一排列如棋盤上的棋子,整齊無比。雖說早有耳聞新來的校尉不到及冠,但因為有夏侯副將軍和於副將軍在前,大夥也覺得並未有多少不妥,但陳寒青臉上的木訥和憨厚與此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氣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眾人麵露驚訝之色,心頭則是越發的震撼。
陳寒青站立軍前,身後的司馬軍功本想一同回到軍伍裏去,卻被陳寒青攔了下來。
陳寒青掃了一眼眾人,原本古井不波的眼神之中多了一分鮮活,目光也陡然銳利了幾分,然而當他看到胡大那張驚怒交加的臉龐以及趙二齊七陰晴不定的神色時,臉上便出現了一絲飽含歉意的憂鬱。
“列位都是久經沙場的漢子,與我這種從未涉入軍營的門外漢全然不同,論經驗和輩分,隻怕我連諸位手中握著的軍刀都比不上,也隻有替大夥牽馬看刀的份兒。但既然皇上任命我為校尉,我自然不敢怠慢半分,也不能隨意減壓自己的身份來逃脫責任。”
陳寒青頓了一頓,繼續道:“經驗從沙場揮刀中來,從以性命與敵人搏鬥中來,從鮮血中嚐盡兵器無情中來。兩軍對壘,經驗當然不可或缺,但除此之外我們每個人心中都該有一份慷慨熱血,特別是像大夥這樣的真漢子。夏陽王朝的興旺盛衰依仗的是每一個人覺悟,上到皇上再到群臣最後到我們這樣的匹夫,每個人肩頭上都或多或少承載著不可卸下的一份責任,而這與經驗和官階毫無關係。玄武關為何而立?大夥又為何聚在此地?而我又為何會站在這裏說出這番話?”
陳寒青伸出一指指向南方,沉聲道:“因為西涼在那裏,穀苗在那裏。夏陽王朝憾缺兩州,而這兩塊土地上的人民百姓同樣在遭受著我們無法想象的苦楚。更可怕的是,西涼和穀苗並不是暗林之中的軟懦善類,靦腆低調隻為求自保。他們是食人心的野獸,是企圖崩裂夏陽九州的狂妄惡徒。聚星山上發生的一切就是他們惡毒心思的最好昭示。試問大家,你們是想生活在西涼穀苗的虎視眈眈之下,時刻提防著他們出其不意地露出毒牙惡爪,還是齊心協力將他們一網打盡,用一時的勇猛傷痛來換取以後的歲歲平安?”
陳寒青適時停頓,底下的眾士兵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司馬軍功用讚許的眼光看著陳寒青,眼中也不乏敬佩和驚喜,確實沒想到看著不太會說話的校尉能說出這一番激勵士氣的言語。
陳寒青輕輕籲了一口氣,接著道:“過兩日便要出兵攻打西涼,而這一切的緣由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董家公子與我有舊,我確實有不小的私心在裏頭。但請問在場誰沒有親戚朋友?若今日被西涼人擄走的是大家身邊的至親摯友,你們還坐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