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慈不掌兵,經過了數場血戰的栗雲龍發現自己對鮮血和死傷這樣重大的人生主題已經失去了興趣。他眼睜睜地看過許多士兵的死亡,掙紮,悲慘地呼號,長吟,曾經的血淚使他的心腸堅硬如鐵石。
在戰場上,他的眼睛裏的士兵,無論中國的還是俄國的,都已經冷卻弱化為一個個的小點兒,一枚枚的棋子,一個個生硬的砝碼。對他而言,戰鬥就是一場死亡大比拚,指揮官的價值在於使自己的死亡少一些,敵人多一些,但是,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最優秀的指揮員也是一個屠殺人類自己的劊子手,屠夫,戰爭的罪犯。
他在小的時候,曾經見識過院落裏樹根底下螞蟻們的大會戰,成千上萬的螞蟻攪拌到了一起,甚至堆積起來,拚命地搏鬥,第二天來看,那些螞蟻絕大部分已經死去,屍體堆積得很高,看上去觸目驚心。
人類和螞蟻沒有什麼區別,尤其是在喪失理性的戰爭中。
不過,為了維護本民族生存的戰爭,才有一些沸騰的東西。燃燒的東西。
栗雲龍含著熱淚將士兵攙扶起來,扯爛了旁邊一名俄兵屍體上的衣服,試圖去包裹傷兵的胸膛,盡管他知道這是徒勞無益的。
士兵的辮子甩在肩膀上,被鮮血浸染的臉龐非常猙獰,但是,他的笑容非常陽光,那是一個十**歲年輕人青春洋溢的臉,他的眼睛裏閃亮著濕潤鮮活的東西。
“軍長,我可以叫你大哥嗎?”士兵燦爛地笑著時,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使他的眉毛急劇地凝結。
“可以,我的好兄弟!”栗雲龍的眼淚唰地一聲,盈滿了眼眶。
“我可以抱抱你嗎?將軍大人?”士兵咬著雪白的牙齒,渾身抽搐,似乎在極力地抵抗著什麼。
“可以,我的兄弟!你是好樣的,你是中國人的驕傲,你是我們每一個中華民族都尊敬的英雄!”栗雲龍緊緊地摟著他的肩膀,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支持力,沉重地向下墜去。
“你能照顧我的家人嗎?”士兵的眼睛忽然睜得極大,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栗雲龍的臂上衣服:“我是獨生子,家裏還有爹娘,媳婦,”
“好的,我一定能照顧好他們,兄弟,你別急,你會好起來的!你會的!”栗雲龍的眼淚簌簌而落,搖晃著陌生士兵的身體。
“感謝將軍大人!”士兵咬著的牙齒忽然一鬆,眼睛裏的神采也黯然消退,身體更加鬆弛癱軟,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就完全喪失了知覺。
栗雲龍抱著這具漸漸失去了熱度的士兵身體,仰天大哭。
俄國巴庫師團行進在半路上的大部分,兩個步兵旅的全部,一個師團部,全部被包圍殲滅,三個騎兵團也損失三分之一以上。殘餘的騎兵團在潰退的路上又被追殲了兩個連隊,其餘全部敗逃到了海城。
中俄兩國在海城北三十裏處的大會戰,因為反複垃鋸在六個村子的地域範圍,一直被俄國軍事係統稱之為六村子戰役,而中國人則說是海城北戰役,或者說八一鋤頭戰役。
此戰進一步摧毀了俄軍遼寧的軍事存在,俄軍一萬多人的步兵全部損失,所有的旅團級別以上的軍官都戰死。幾乎沒有逃亡的步兵,騎兵損失一千多人。總算下來被殲滅一萬兩千多人。所有步兵攜帶的武器彈藥,隨身物品,其他軍用物資等等,都被中國軍隊繳獲。
中國軍隊的損失也不小,其中,中央主力支隊犧牲一千七百多人,受傷八百二十多人,總計達到兩千五百六十人,占整個部隊總數的三分之一。右翼支隊參加戰鬥晚一些,損失小得多,犧牲八百多人,受傷三百多人。左翼的部隊來得更晚,隻有寥寥三十多人的傷亡,幾乎可以不計。
戰鬥的結局是和確定的,俄軍的火力要弱得多,如果不是他們的官兵英勇善戰,騎兵部隊的強大機動能力,早就失敗了。
現在,彙集到了作戰地點的中國新軍部隊,有中央支隊的四千八百人,右翼支隊的七千多一點兒,左翼支隊的一千五百人,總數能夠達到,一萬三千多。
前方的左翼支隊正在海城附近激戰,栗雲龍也來不及完全地整理善後,趕緊調動部隊,繼續戰鬥。
兩千餘人的部隊和所有的傷員都停留下來,救死扶傷,主要針對自己的官兵,同時,收集俄軍散落的武器彈藥,還要派出人到附近的農村中去征集動員群眾來幫助。最後的任務是,押解受傷的俄國戰俘,鑒別和掩埋屍體。
一千多騎兵追擊敵人的騎兵,現在,能夠彙集在栗雲龍明顯的部隊有一萬稍弱一些的人數了。他將這些部隊仍然按照原來的主要編製,略微調整,中央支隊的近五千人,右翼支隊的五千多人,迅速追隨著騎兵的腳步,去增援左翼支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