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飛有些琢磨不透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他可以肯定這不是岡田芳政派來的人,但是他卻無法想像他的身份,因為這是在日本國。這名男子最多不過三十歲出頭,穿著粗呢的黑色上衣,一個日本街頭隨處可見的裝扮。衣裝很樸素,但他的兩眼之中,卻透露出一種堅毅的目光。在他走過來之時,楚肖飛看到他的腿一瘸一拐,很有可能是在戰場上受過傷。既然是無法判斷他的身份,楚肖飛就選擇了緘默,等他自己開口。那男子說:“”這位先生,是中國來的印鈔專家吧?楚肖飛不由得皺了下眉,反問說:“你為什麼說我是印鈔專家,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日本人?”他們幾個人的身份都很特殊,而他在這座城市也隻認識岡田芳政和山田美子兩個人,這人又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呢?男子把眼睛眯起來,看著他說:“我是跟著先生有一些日子了,先生的身上有一股很濃烈的油墨味,這種味道普通的印刷廠裏是沒有的,隻有印鈔廠才會有。這幾天你和這位小姐在一起遊遍了整個伊勢崎市,雖然大部分時間說的都是日語,但在看到美麗的風景時,先生偶爾會念幾句中國的古詩。所以,我判斷你是中國來的印鈔專家。”楚肖飛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說:“假設我就是中國來的專家吧,你找我又有什麼事?為什麼又要跟蹤我,不知是何緣故,還請指教。”其實楚肖飛早就發現他在盯梢,而且跟蹤盯梢的人不止他一個,就在這店裏店外都還有兩三個人。男子緩緩地說:“我們需要你的幫忙,所以,冒點風險,想跟你談一談。”楚肖飛說:“既然要我幫忙,你就要開誠布公才行,你得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你們有什麼樣的目的?”那人沉默不語,想了好半天時間,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說:“我們想問問先生印鈔廠裏的一些情況,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些?”楚肖飛微笑著說:“你們這麼多人都無法探得到的秘密,如果我說了當然是要負擔責任的,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男子又想了想,向在門邊一桌吃飯的兩個人使了個眼色,其中的一個,走到了店堂外麵去了。楚肖飛估計他是負責把風的。然後男子說:“”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龜田大郎,是日本共產黨的一分子,我也在華北戰場參加過戰爭,其間和中國政府取得過聯係,當然我們延安的交往更加密切一些。我這次的任務就是想知道,在伊勢崎市的這個印鈔廠裏,關於偽造中國貨幣的一些情況。從看到的和聽到的情況來分析,楚肖飛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沒有說謊。他表麵冷靜,但內心裏就如太平洋的巨浪一般在翻卷著。日本雖然全國上下都陷入了戰爭的魔咒之中,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迷失掉了,也有清醒的人,包括當初提供刺天計劃而犧牲的情報員,把日軍偽造法幣的計劃傳了回來,還有那些被裹挾到這場戰爭中的人,像山田美子,她的本性是極為善良的,卻還是被迫做了一名特務。但楚肖飛身在敵國不能不加以防範,他身後還有一個岡田芳政在盯著他啊。龜田大郎看他久久不語,略有些急躁起來,又說:“我是一個日本人尚且能為中國做點事情,先生是個中國人,我相信不會就死心踏地去幫著日本人打這場非正義的戰爭,去侵犯中國人的利益吧,如果這樣那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漢奸了。”楚肖飛還在思考之中。他知道中國各方甚至是美國、蘇聯在日本都有間諜網。日本在間諜領域並非擅長,他們對付大清這樣孱弱的政權好像無往而不利,讓人們對他們的間諜有些神話了,其實人們看到的都並非事實,當年大清朝的一個間諜網在東京最大的碼頭開了一家公司,傳回了無數有價值的情報,足足運作了十六年才被發現。以目前日本秘密戰線上的實力,想在現代諜戰中取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這從眼前的日共分子如此活躍,就可見一斑了。而他本人能通過岡田芳政的審查也說明了日本人在這方麵的漏洞與混亂。日本人仿佛更擅長的是武力,而不是智力的對決。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徹底地相信這個人,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他也沒有義務為共產黨提供服務,他在日本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不可能為另一個組織再去冒風險。而且他也知道,徐永昌和於四海他們是如何對待共產黨的,錢秀英對他說過,在日本人侵占上海後,於四海的人還在借刀殺人,利用日本人的勢力鏟除共產黨。如果他們知道他反過來幫助共產黨,又會如何看他?楚肖飛想了又想,仍是無法做出決定,這時天色已晚,他放下筷子說:“非常感謝在日本有你這樣一個朋友陪我聊天,雖然你的口音我並不能完全聽懂,但我還是很開心。過幾天我就要回國了,因為我非常喜歡吃日本料理,所以我每天都會到這裏來喝一杯,我們可以一起聊一聊日本的風土人情,如果您有興趣,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龜田大郎看他一直沒有表態,但卻約了下次再見的時間,說明還是有可能會幫到他的,所以反倒是不著急了,站起身來向他深深鞠了躬。第二天的時候,楚肖飛仍是在山田美子的陪伴下到處閑逛。不過,他發現身後已經沒有跟蹤的人。這是龜田大郎在向他表示他們並沒有惡意。快到吃晚飯的時候,楚肖飛對山田美子說:“美子,你先回去吧,馬上就要回國了,我想給你買一樣東西給你個驚喜,如果你陪在一起,這個驚喜就沒有了。”山田美子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微笑著向他彎腰致意,並和昨天一樣,讓把岡田芳政派給他們倆的隨從也帶走了。也許她真的希望楚肖飛能帶給她一個驚喜,也許她想給他一個空間,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料理店外很遠的地方就有龜田大郎人把守,看來他們也很小心,萬一楚肖飛帶來警察或軍方的人,難免會發生一場惡戰。正是基於這一點,楚肖飛認定這不會是岡田芳政的一次考驗,如果是他布的局,就不用這樣做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