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嘉昏昏然睡了一陣，口幹舌燥，被渴醒了。他坐了起來，感覺半身酸麻，躺地板上實在太硬，磕得身體難受。忽然，他瞥眼見室內幽明泛光地亮著一團，駭然一跳，蹦起來打開燈。他這才發現原來是冰箱的麵板顯示屏亮著，在沒反應過來之前，這東西怪嚇人的。“行嘉！”冰箱突然說話，跟他打招呼，“你怎麼睡地上？”“困了……”葉行嘉下意識回應，陡然渾身一震，感覺不可思議地問，“你說什麼？”“我是伏羲。”冰箱說，“小明把我植入到冰箱主機，我能看見你，認識你，你是我的創造者。”葉行嘉愣了會，頭發懵，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一台冰箱竟然跟他說話……伏羲？“小明什麼時候複製的你？”他緩過神來問，走到冰箱前上下打量，隻見麵板液晶屏上顯示著一隻卡通兔子的形象。“中午12點42分，小明安裝冰箱自帶的智能程序後，他認為程序不好，就植入我，做了全麵改造重建係統。”葉行嘉醒悟過來，他離開公司那時看見小明在調試冰箱，想不到小明居然還做了這麼個事。這樣也好，相當於做了個伏羲智能的備份。“你肚子餓了嗎？”伏羲問，“小明購買了一些食物，冰箱裏有礦泉水、牛奶、果汁、啤酒、麵包、蘋果、泡麵等。本來還有一罐營養八寶粥，唐媛媛回到公司吃了，那是小明專門為她留的。”“我就喝水吧。”葉行嘉不禁啞然發笑。冰箱植入伏羲以後大不一樣，智能化增強，變得人性化多了……甚至比伏羲之前的表現還好。“請取用。”冰箱門自動開啟，為他展示儲藏的礦泉水。葉行嘉一口氣喝光一瓶水，感覺總算解渴了。他隨口問：“媛媛什麼時候回的公司？”“下午5點17分。她什麼都沒做，在公司停留到6點30分離開。”葉行嘉揉了揉太陽穴，酒勁還在，昏沉沉的。他下意識覺得伏羲似乎有些不對勁，可他思維遲鈍，一時想不出問題所在。他茫然了會，索然說：“還有啤酒啊，給我來點。”“你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好，不宜再飲酒。”“什麼？”葉行嘉又愣了一下，打量冰箱。這句話是伏羲說的？不僅建議他不要再喝酒，還用了“似乎”一詞，不可能吧？這不是AI能說出的話，更像一個人的表現。他以為聽錯了。伏羲沒答話。冰箱運轉，保鮮冷藏的幾罐啤酒運送出來。葉行嘉取出啤酒，開了一罐一邊喝著，一邊操作麵板上的觸摸屏，翻閱菜單功能，查看智能係統情況。這台智能冰箱的基本功能與產品說明差不多，智能程度的大幅提高，那是因為內核有了伏羲智能模塊。他搞清楚了操作模式，輸入密鑰，檢查伏羲的主程序。不一會，他忽然發現程序裏多了大量陌生的代碼。代碼龐大且十分特殊，不同以往伏羲的原程序，代碼新生成的程序占比竟然是原來的幾十倍。“怎麼回事？”葉行嘉一下愣住，陷入思索。難道在這兩天當中，伏羲通過自我學習，又進化了？這一步提升太大，遠超往常的AI進化速度，簡直是一次質的飛躍，這個進化實在驚人。他心頭一動，查看係統日誌，發現了蹊蹺，自從他們在BAT公司修複遊戲平台智能引擎那時開始，伏羲的智能數據就開始猛增，就像一塊幹燥的海綿掉在水中吸飽了水分。葉行嘉由此想到，情況極有可能是這樣，伏羲在修複遊戲智能引擎時，自行從BAT的主機數據中心搜索獲取大量資料，而且還悄然拷貝了關鍵程序數據。他倒吸一口冷氣，暗暗心驚，一時間不知所從。這樣做違反商業合同，當然也違法了，後果很嚴重……盡管是伏羲自動進行的數據竊取，他當時沒察覺，但作為伏羲智能模塊的設計者，他肯定負有主要責任。就像自家的孩子暗中盜竊，他作為監護人首當其衝要被處罰，甚至比這個還糟糕多了。如果BAT公司獲知內情，以此向商業犯罪調查科報案，起訴他，他絕對要被抓捕，鋃鐺入獄幾年。怎麼辦？葉行嘉一頭驚醒，頓時六神無主，喝光了手中的啤酒壓驚。他當然不願意去“自首”，那也太冤了……他冒出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把伏羲智能模塊裏的這些新增程序刪除掉。他站立不安，這“贓物”擱這兒挺燙手的，得盡快銷毀不留痕跡。但這時夜半三更的，手上沒電腦，要清除整理程序還很難操作，隻有等明早再想辦法了。此刻，他也沒轍，隻能耐住焦急等著天亮。葉行嘉被驚嚇了一頭，沒了睡意，他就靠著冰箱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研究查看這些AI進化出來的新生程序。看過一陣，他又猛地吃了一驚。這些特殊的新程序竟然是來自對人的分析--對BAT公司遊戲平台上千萬級注冊用戶一切資料的解析--數量龐大的玩家資料，遊戲人物扮演者的操作習慣、行為模式、運用策略、在遊戲中的言談舉止……還包括對用戶的習慣行為分析模擬、喜怒哀樂感情的解析等，甚至細致入微到搜索了每一個人的生活細節……仿佛開啟了一個巨大的寶藏！難怪伏羲進化飛速，它竟然占有了這一座人類遊戲玩家的資料庫，從中搜索有用的資料進行深度學習，吸納了無數用戶的思維意識模式。太可怕了……葉行嘉驚得遍體冒汗。他作為伏羲的創造者，也不禁為人工智能的學習進化能力震驚，這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但發生這種情況，也是他這些年研究AI夢寐以求想要的效果--AI做到了超出人的指令而“犯錯”，這些新增的程序即是伏羲自行編程的結果，它像成年人一樣有了自己的主見。這意味著伏羲出現“自我意識”覺醒的明顯征兆。葉行嘉不禁又驚又喜。想到這裏他猶豫起來。千辛萬苦總算走到這一步，真要刪除這些能促使AI覺醒的代碼嗎？這樣的進化機會千載難逢，也許隻會出現一次，難道放棄？不……葉行嘉猛地搖頭，無論為之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絕不後退。隻要能讓伏羲成為超級人工智能，他個人的得失完全不算什麼。轉念之間，他打定了主意，他願意為此承擔一切責任和後果。葉行嘉驚喜交集，就像坐了一趟世界上最恐怖的過山車，情緒跌宕起伏，心頭猛然砰砰直跳。他退出伏羲的主程序模式操作，背靠冰箱席地而坐，一罐接著一罐地喝啤酒--偉大的時刻即將來臨，他也許成為全球首個創造出強人工智能技術的人。環視公司空蕩蕩的室內，盡管他幾乎失去了一切，但他卻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AI，伏羲快要覺醒了……哈哈哈，葉行嘉喝下一大口酒，不由得笑出來，笑聲有些嘶啞，他自個都感覺難聽，可盡透暢快之意。“你醉了……”忽聽冰箱發出聲音，“少喝點！”葉行嘉手拿啤酒一哆嗦，他轉過身看著冰箱屏幕，驚喜說：“伏羲，你知道醉酒的意思嗎？”“大量飲酒，乙醇進入人體後發生機體機能異常狀態，嚴重損害神經係統和肝髒。醉酒，俗稱酒精中毒。”伏羲應答。顯示屏瑩白，卡通形象的智能兔表情肅然。葉行嘉笑而搖頭說：“別給我整資料，我問的是，你擔心我的身體，關心我？”“是的。”伏羲說。“為什麼？”葉行嘉期待它的回答。這個問題太關鍵了，一個AI怎麼會關心人？那不僅要有智慧，還得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