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後。這天,葉行嘉到科學院的AI研究中心實驗室在了很長時間,陪伴著父親。但父親的意識依然沒有顯現的跡象。他看著實驗室裏那龐大的類腦神經智能模擬器,出神地看著,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下,有著無比精密的集成處理器,運行著世界上最卓越的智能係統,在那虛無之處有著父親的靈魂。很安靜,他似乎聽到元器件中的電子不規則熱運動造成的很微弱的“噝噝”聲,仿佛在療養院的那一夜,他陪著父親,感受到父親熟睡時發出的氣息聲。他不是太難過,他知道父親還活著,以另一種方式靈魂永存。李主任說:“伏羲智腦係統雖然也有意識體驗,但還沒形成完整的時間記憶、思維、感觸這些東西,所以還是等效於無體驗。目前我們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他覺醒那一刻。”是的,他會一直等下去,等父親蘇醒過來,注視著他,浮起微笑,對他呼喚:“兒子……”他相信那一刻一定會到來。“晚安,老爸!”葉行嘉在傍晚時分離開科學院,他這樣跟父親暫別。心領神會,一切毋庸多說。晚餐約好了。葉行嘉走過一條條街道,步行前去與大家聚會。晚風漸涼,街邊行道樹的枝椏搖晃,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空氣清新,感覺很愜意,讓他哀而不傷,心裏充盈著明亮的希望。葉行嘉把手插在兜裏在城市間漫步走著,傍晚的車流人行繁織,一輛輛汽車亮著尾燈一晃而過,光暈閃爍,忽遠忽近,恰似遙遠的銀河星光落在人間。有一點飄雨,雨霧輕柔地灑在江水上,無聲沒入奔流起伏的波濤中,沿著長提再走遠一點,就看到雨霧飄渺處的那城市房屋,小龍先生@蝦姑娘的招牌在朦朦夜色雨霧中亮著霓虹燈。他走進店,屋裏暖氣溫蘊,彌漫著熱騰騰的香,還有朋友們熱情洋溢歡笑的臉龐。葉行嘉帶著雨霧氣息落座,舉起早已為他倒滿啤酒的杯子,與大家舉杯相碰,“幹杯……”仰頭一飲而盡。桌上擺滿紅彤彤的小龍蝦,熱辣鮮香,大家圍桌而坐暢快大吃,開懷痛飲,談笑著說不完的高興話。唐媛媛也喝了酒,微微心醉,眼眸含笑地望著他,“阿月要來,說好了的,她忙完工作晚些過來和我們聚。”葉行嘉點頭,“嗯!我們等她。”傑西說:“還有柏炣,等會他也過來。前兩天我和他談過了,他說讓我選擇,尊重我的決定。”葉行嘉問:“你怎麼決定的?”傑西說:“我想留在BAT公司一段時間,我得為以前做的事付出代價。那事你還不知道,以前你在他公司那會,我氣憤他搶走若寒,就用你的電腦偷偷在程序裏寫了一段代碼,埋了個不定時的炸彈,早晚能破壞他的係統。”小明吃驚說:“噢,BAT公司遊戲引擎崩潰,原來是你搞的鬼啊。”“那當然,除了我還有誰這麼能耐?才華橫溢遊戲無敵撩妹憂鬱小王子。”傑西湊近娜娜,一本正經地問:“你說是不是?靚妹子。”娜娜笑而不語,拿一個剝了殼的小龍蝦塞進傑西的嘴裏。傑西嗒嘴大嚼,連讚好吃,鮮!小明撇撇嘴,“啥代價,都是借口,說到底你還是喜歡錢。你這個叛徒!”小明抬起酒杯,一把抓過傑西,“叛徒,喝起,今晚喝不醉你俺就喝醉自己。”傑西使了個眼色,丁丁和胡珂也立馬抬起酒杯,嘻哈笑著和小明碰杯。“錢嘛,咱們都喜歡。小明哥,你放心,我們人在曹營心在漢,等掙夠了錢,還是會奔著夢想去的,開心啊!”小明被連灌幾杯酒,醉意盎然,瞅準了傑西就是要拉著他拚酒。娜娜看不過意,忍不住說:“你別責怪傑西了。其實,柏炣之前要挾傑西,如果不帶伏羲來BAT做事,就要律師整材料起訴葉行嘉非法竊取遊戲用戶數據。傑西這才被迫同意的,他一人扛下這事,還讓我別提。”“啊!”小明吃驚瞪眼看著傑西。葉行嘉驀然感動,“你為了我這樣做……唉,哥們!”“矯情了不是!”傑西瀟灑地甩了甩頭發,“你們千萬別感動。這是有點被柏炣下套了,但我是什麼人,不願意的事誰能套住我?坦白說,我還是挺看重BAT的平台,有錢有技術,最關鍵的是……有你。”他轉頭看著娜娜,眼波流轉情深款款。娜娜臉頰暈紅,醉不醉人人自醉,光彩宛然奪目。傑西湊近她耳際低語:“BAT的小叛徒,看哥回頭怎麼收拾你……”小明瞅著兩人當眾秀親昵,一陣眼熱心跳,抬起酒杯說:“好兄弟,算你狠!俺自罰一杯。”光頭佬拉住小明,“哎,喝酒嘛,要一起喝才夠勁,來,哥陪你幹杯!”喝了這杯酒,光頭佬腦門泛光,對葉行嘉說:“葉總,跟你商量個事。哥來投資咱們一起做大買賣,你看怎麼著?”葉行嘉麵露難色,不知該如何回應。光頭佬哈哈一笑又說:“這次大賽咱們團隊拿了第二名,獎金哥也分到手了,總得再投資是吧?做高科技,別想撂下哥。”葉行嘉攤手說:“可我不擅長做生意,我決定還是搞科研。”光頭佬意氣風發地說:“你不用擔心,生意上的事交給哥來辦,你搞你的研究。我琢磨著,智能無人機挺牛掰的,要不搞個無人機快遞公司怎麼著?你們出技術就行,掙了錢,人人都有份。”葉行嘉笑而點頭,“這個可以。好!我支持你。”光頭佬大喜,“幹杯!合作愉快。”“挺熱鬧的啊!再加個座。”柏炣走進店,帶著微涼雨霧氣息而來,他還帶來了若寒,頗有紳士風度地為若寒拉了個座位坐下,“店小客滿,氣氛蠻好的,適合我們聚在一起敘敘舊。”傑西笑說:“晚來的人罰酒三杯。老板,你的自個喝,若寒的我替她兩杯。”“既然是罰酒,那哪能替。”若寒笑盈盈說著,抬起酒一杯敬傑西,二敬葉行嘉,三敬在座所有人。柏炣也抬酒敬葉行嘉,“祝賀你,通過不懈努力終於取得今天的成就,真心為你高興。”小明有點兒醉朦朦,聽了柏炣這話不中意,就說:“大老板,你啥時候轉性的,之前還軟硬兼施地給咱們下連環套?”柏炣淡然一笑,“阿月跟我說了一句話,一隻腳踩踏了紫羅蘭,但它把花香留在了那隻腳踝上。這就是寬容。”大家聽了為之動容。“說得好!”葉行嘉抬杯一飲而盡,起身離席,稱去洗手間。他在店內樓梯口處單獨待了一會兒,暈乎乎的,隻覺心裏溢滿暖熱激流,再不平靜一下他怕當眾失態。“嗨!行嘉,你也來這兒吃飯?”樓上一人招呼他。葉行嘉看去見是劉忻,不禁說:“巧了,你怎麼也在。”劉忻說:“完成一個CASE,老大請我們部門喝酒,你也來喝兩杯。”葉行嘉猶豫了下,劉忻熱情地拉他上樓就坐。圍桌一幫人亂哄哄地在喝酒,聚會氣氛融洽,都是喝到了麵紅耳赤,頭發蓬亂,場麵非常熱鬧。葉行嘉坐下來,掃眼看去都是不認識的網易員工,隻有當中一人瞧著有點麵熟,看了看那喜氣洋洋的笑臉,他忽然想起來,吃驚說:“丁先生!?”那人神態飛揚,瞧著他反問:“你是哪部門的?”葉行嘉說:“我不是你們公司的……”“哎,吃飯不談公事,喝酒,喝酒。”那人酒後興奮了語無倫次有點神經質,過來摟著葉行嘉的肩膀猛灌一氣。十分鍾後兩人就喝了一見如故,聊起AI,話語投機,勾肩搭背恨不得當場結拜兄弟。“明天你可以來上班了。”那人最後激動地說道。劉忻扶著醉暈暈的葉行嘉回到樓下原位,笑嗬嗬地說:“別介意啊,他就那樣,挺隨和的。回頭有空我們聯係多交流。”傑西、小明和光頭佬等人也是喝得熱火朝天。“你們照顧好他。”劉忻跟唐媛媛打過招呼,然後離開。“阿月不能來了。”唐媛媛對葉行嘉說,“她臨時有急事要回維斯塔實驗室處理,今晚的航班,她現在趕去機場的路上。”葉行嘉聽得一驚,酒醒了幾分,“她什麼時候說的?”唐媛媛手指旁邊一個中年男人說:“阿月托他過來一趟,留口信給你。”“你好!”中年男人衣冠楚楚,禮貌地與他打招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葉行嘉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人,“你是……那個保險推銷員?”他想起那次獨自在宵夜攤吃河粉喝悶酒,這男人跟他搭訕,還替他買了單,很奇怪的一個人。中年男人搖搖頭,“實際上,我是私家偵探,受聘凱西小姐,調查跟蹤你。上次見麵我沒和你說實話。”葉行嘉驚詫問:“跟蹤我,幹嘛?”中年男人說:“凱西小姐一直在密切關注著你的行蹤,調查你和你公司的情況。那天晚上她知道你傷心難受,擔心你想不開,怕鬧出什麼意外,就叫我盯緊你,實在不行就露麵寬慰你一下。”“原來這樣。”葉行嘉豁然省悟,心頭泛起複雜滋味,一時間悲喜交加不知該何從是好。“她有封信讓我交給你。”中年男人遞給他信,告辭說,“我走了,我的任務結束,今後不會再打擾你。祝好!”“等等……”葉行嘉急切問,“她還會再回來嗎?”“看了信,你會明白的。”中年男人微笑著轉身走出店,身影融入蒙蒙雨霧籠罩的城市萬家燈火中。葉行嘉拆開信封,取出一頁紙。這是帶有酒店標誌的信簽紙,上麵寥寥寫了數行字,筆跡娟秀而匆匆,可知她臨時走得極為匆忙不舍。信裏沒給他留隻言片語,隻是寫了一首歌詞: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飄泊在白雲外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消散的情緣,願來日再續鮮花雖會凋謝隻願會再開葉行嘉拿信簽紙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他瞬間明白過來那天阿月也在咖啡店,她在不起眼的某個角落,靜靜陪著他聆聽著同一首歌。在歌詞的末尾,紙上隱約可見一點濕痕,若有若無。他伸手觸摸著,不覺湧出淚,淚水朦朧了雙眼,朦朧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