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年後的今天,陸襄依坐在臥室窗前的書桌旁,用手杵著下巴,懷念許多年前的某個午後。
一如現在般的午後。窗外是萬裏碧霄,陽光普照,窗內是思緒遊離的少女。時間似停滯了般,窗外窗內相映形成一幅定格的畫,明朗,又有些許憂鬱的色調。
“你好。”一個幹淨好聽的男聲插入這畫麵。
陸襄依原本微垂的眼眸一抬,猛地一回頭,清晰地看到的一扇敞開的門,門上是懸掛著的、光線下透出淡紫色光閃、微風吹來有清脆聲響的風鈴——印象中那張秀朗冷淡的少年的臉,並未出現。
陸襄依癡怔地盯著那風鈴望了好久,方才回過神來,昂起臉對向窗外的天,咧開嘴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果然呢。”
不是你。
不過沒關係,她早就習慣了。
她早就習慣在他離開後的無數個午後,在這個與他第一次遇見的地方,無數次的想念他。
她無數次地等待某一聲熟悉的問候,又無數次地迎來失望。
她甚至有點懷疑他是否真的存在過,那一場相遇如一場假麵舞會,他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在優美的音樂聲間,舞下一支曼妙的華爾茲。舞畢,曲終人散,他鬆了她的手,一個轉身,即似天涯。
那個人是江溯宸。
他的轉身離去,帶走了陸襄依心裏的一塊。
二
陸襄依不敢相信自己會再次遇見江溯宸。
盡管在那之前,她無數次地幻想過再遇他的場景——可他與她相處的時光著實太短了,甚至遠不及這幻想的時光,縱然美好也不過驚鴻一夢——以至於那一天真真切切地到來時,竟有些不可思議。
那天,夕陽欲墜,蟬鳴肆意。
陸襄依一隻手吃力地扯著一個大行李箱,一隻手摁著手繪地圖的一角。她狠狠地掃視著四周——她看見盛夏尾期鬱鬱蔥蔥直立的幾顆青桐樹,樹下大片長得茂盛油綠的草,草間鋪著小路直通一個矮坡,卻不見一人。
去死吧!陸襄依低咒一聲,惡狠狠地盯著手中那張地圖。
哼!罪惡的地圖,就知道不該依靠你的!
內心忿忿,陸襄依長呼一口氣,看了眼不遠處的矮坡,握緊了手中行李箱的長柄,徑直走過去。
萬般艱難地將行李箱拖上矮坡,陸襄依用手背拭去額間的汗——便這個動作使得她有了抬頭的瞬間——她注意到自己前方有一棵粗壯的青桐樹,樹旁倚著一個少年。
夕陽斜落,為少年鑲了層淡淡的金邊;有微風拂過,輕輕卷起他烏黑短發的發尖以及黑色襯衣的一角。宛如動漫裏自帶背景的美少年般的場景,唯美得不可褻瀆。
可偏偏有人要褻瀆。
迷路中的陸襄依內心大為歡喜,宛若看到救世主一般,哪管他是不是什麼美少年,將手中緊握的沉重的行李箱鬆了些許,衝樹旁的美少年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禮貌無比的微笑:“同學,你好!請問你知道大一年級女生宿舍往哪走嗎?”
前方的少年聞聲,稍稍抬了下眼簾,看了陸襄依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簾,自顧自地看書。
陸襄依尷尬地保持著微笑,又補充了句:“你好,我是今年大一新生,初到校園,你可以為我指一下路嗎……”
這時,倚樹的少年輕輕合上書,抬起原本低垂的頭,向陸襄依的方向走過來。
這是一個宛若拍電影般的場景。鏡頭逐漸拉近,由原本少年完美比例的修長身姿,接著是看得見他一整張白淨俊朗的臉,直至連他好看的雙眼皮、眼皮下比女生還濃密的長睫毛都一清二楚地呈現在自己眼中,陸襄依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愈來愈近的少年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就在他要觸到她的時候,少年倏地換了方向,從她身邊擦過,半邊肩膀用力地撞上了她,力度不小,陸襄依往後退了幾步,條件反射鬆開了緊握行李箱長柄的手,“怦咚怦咚”聲中,行李箱從矮坡上滾了下去。
我去!
陸襄依內心歇斯底裏。
“不可以。”
少年平淡地呼出這句話,腳步未曾有片刻停留,朝矮坡走下去。
陸襄依滿臉震驚的扭過頭,說不出一個字來,目視著那個背影欲漸遠去,直至模糊不清……
倏然,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一個名字。
江溯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