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筋,向主人訴說它的苦屈。它或者快死了,葉片打著卷兒,翠綠的顏色在褪去,有一片還黃了,他用手輕輕一碰,掉了。生命是這般脆弱,他愛憐地撿起,把它撚在指尖,對著光,劍光。上麵有一個個渾圓的小珠子,有幾個滾動著,碰到一起,彙成一個大珠子,沿著葉的凹處,慢慢的,滾動著,閃爍著,然後在葉尖處懸著,欲墜未墜,愈來愈大。他發現這不是淚,它晶瑩剔透,是珍珠,是霞,哦,是一滴太陽。
人漸漸散去了,隻剩下孤零零的殘陽和日暮下的趙雲,抱著貂蟬漸漸發硬的身子。趙雲腦子一片空白,慢慢又清醒過來,他頹然倒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口中喃喃不休:我為什麼這麼蠢,為什麼不相信她的直覺,她說過無數次好害怕,為什麼要幫人實習統一大業,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憑什麼為別人做事?她死的時候,中山靖王又在哪?我早該想到,人都是自私的,沒人能例外。路過那個被燒壞的寺廟時,和尚不給腹中胎兒起名,說不必了,那麼又是一個預兆。趙雲想到這,更加惱怒自己,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麵頰漸漸腫了起來。
地上低窪處都淌著血,鮮紅的血,不知是貂蟬的血,還是敵軍的血?趙雲可以確定的是,殺害貂蟬的人不在其中,來的曹軍穿的都是紅衣,而偷襲者卻是黑衣,從張飛砸死的那個士兵內衣看到一個曹字,無疑是曹操的人。
眼裏,早沒了眼淚,人身體的水分是有限的,不知趙雲身體的水分是悲痛時隨著淚水流光了,亦或是大戰成百上千的軍隊,隨著血汗流光了,整個人幹枯地如一根草,卑微無助。
“大哥。”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喚道。
趙雲回過頭,見周雨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己,歎了口氣:“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周雨慢慢走近:“大哥,讓她入土為安吧。”
“她沒死!”趙雲怒吼著抱緊貂蟬。
“唉。”周雨歎了口氣,遞過一隻雞腿:“大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吃點吧。”
趙雲雖然口渴地嘴唇發白,餓的肚子直叫,可還是不想吃喝,他在折磨自己,怪自己蠢,竟然一心一意要早來找劉備!
“子龍?”遠處一個騎著紅馬,背後幾個人跟著,還有一輛馬車。
趙雲眼裏好,早看到關羽的胡子,苦笑一聲:“兄弟聚會,我還在這幹什麼?”抱起貂蟬,趔了一趄,緩緩向山裏走去。
“子龍!”關羽趕了過來,周雨攔住了他,搖搖頭,示意別跟著他。
張飛聽到聲音,大吼著衝了出來:“二哥,我又害死人啦!”
趙雲沿著山路往回走,見到倒塌的路牌, 怒氣一起,用槍在上麵擢了幾十個洞孔,然後才憤憤離去。上了山,晚風吹拂著他的臉頰,陷入傷口,有種飄飄的感覺。踏著厚厚的樹葉,聽著沙沙的聲音,仿佛一切還和昨天一樣,兩個人,相依為命,孤苦伶仃。
走到累了,走不到了,趙雲一跤摔了下來,可他卻不忍貂蟬摔倒,跪在那,頭頂著地麵,躬著身體,好像怕貂蟬痛似地。
突然他又癲狂起來,放下貂蟬,雙手胡亂扒著,地上有樹葉,有泥,有石頭,漸漸地,他的手指滲出了血,漸漸地,血流如注。
地上被扒出一個大坑,他輕輕把貂蟬放了進去,隨後自己也躺在貂蟬身邊,看著陰沉沉的天,摸著貂蟬的肚子:“龍兒,在另一個世界,你會好好照顧媽媽的,對吧?”又換了一種口吻,滿是甜蜜:“貂蟬,如果他調皮你就打他,慈母多敗兒,你可好好記住。”
他順著貂蟬的肚子,慢慢握到貂蟬的手,微微奇怪,貂蟬的手緊緊握住,好像抓著什麼。趙雲輕輕扳開貂蟬握緊的手,掌心裏是一塊觸手生溫的美玉:
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趙雲再忍不住,眼淚又磅礴而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趙雲從墳墓中爬了出來,他掩了土,徹上了石頭,還摘了無數花朵,圍在墳墓周圍。然後他找了一塊大石板,重重地立在墳前,拿起梨花槍,手有些顫抖,但還是孔武有力地刻上:
愛妻貂蟬 愛子張龍兒之墓 張五豐立
也許,我們之間總有倒不過來的時差,也許,是你在飛,在遠離我,直到如今天差地別,再也不能信誓旦旦地想要用愛來填補。你對我說,我們都要學會勇敢一點。我始終做不到,學不會。後來才知道,愛得越深必然越痛。隻怪你的掌心太過溫暖,讓我無法說服自己不哭不痛不悲傷,再也不抬起頭去看待頭頂炸開的銀色禮花。那片盛大的花火,卻不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