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下午放學後,先和劉軍到解剖樓把該幹的活幹完,已經快七點鍾了,但他沒回公寓,今天是周一,沒有球賽,到店裏問中午那爺孫倆的情況,祥子說都安頓住下了,但還沒吃晚飯,於是柳根從店裏,帶了幾個中午寫字樓賣剩的肉夾饃和兩大碗羊肉湯,跟祥子要了那把梅迎春留下的鑰匙(祥子額外配了兩把),到梅迎春的家裏。www.leduwo.com
肖素白已經知道梅迎春把房子留給了柳根,當作店裏員工的宿舍,她最近很少看到柳根,即使晨跑見到,那也是柳根和球隊在訓練,根本說不上幾句話。
晚飯後,肖素白依然背上書包到圖書館自習,自從柳根那次在她父親辦公室和她見麵後,再也沒到那裏自習過,她隻好又恢複到原來,獨自到圖書館。
下樓梯的時候,看到柳根提著塑料袋往樓上走,肖素白別提多高興。
“根哥,你也住到梅老師家裏來了嗎?”肖素白還不知道柳根在外麵有公寓。
“哦……”柳根隨口應了一聲,他不是不願見到肖素白,而現在不是時候,他忙著嘞,也不停步,仍然往樓上快走。
肖素白嘟起小嘴,稍微猶豫一下,轉回身跟著柳根往樓上走:“你也不請我吃飯嗎?”
柳根隻好停下腳步,扭回頭問:“你還沒吃嗎?”
“吃過了,但我還想吃食為天的肉夾饃。”肖素白這哪是想吃肉夾饃,她是想跟柳根到梅迎春家裏,和他呆在一起。
柳根笑了笑,讓肖素白跟著,用鑰匙把門打開:“大爺,雪,吃完飯嘞。”
肖素白奇怪柳根在喊誰大爺,聽到他喊‘雪’,以為是歐陽雪在屋裏呢。
“是柳根回來了吧?”老人已經從祥子口中得知柳根的名字,盲人一般耳朵都比常人靈敏,聽過一次說話聲,便能記住口音。
小姑娘攙扶老人從沙發上站起,電視裏正在放的是動畫片。
肖素白看到老人那雙空洞的眼睛時,被嚇了一跳:“他們……”
柳根沒管肖素白的問,把手裏提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從裏麵拿出肉夾饃和用塑料大碗裝的羊肉湯。
“素素,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柳根這才招呼肖素白,到廚房拿了兩把勺子,分別遞給老人和小姑娘。
小姑娘渾身新衣新鞋,頭發和臉蛋都洗得幹幹淨淨,但臉頰有些蒼白,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老人也一身新衣,像變了個人似地,還刮了胡須。
小姑娘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總是往肖素白的身上看,她似乎並不怕,對肖素白還露出笑臉。
“根哥,他們是你的親戚嗎?”肖素白並沒吃肉夾饃,而是好奇的問。
“是啊,雪是我的妹妹,這位大爺,是雪的爺爺。”柳根笑嗬嗬的嚼著肉夾饃回答:“給,你不是要吃肉夾饃嘛。”
“我吃過晚飯了,不餓。”肖素白回答時,眼睛卻盯著小姑娘看:“小妹妹,你叫雪,對嗎?”
小姑娘含羞的點點頭,喝著羊肉湯。
“她不會說話。”老人給肖素白說。
“不會說……”肖素白張大了嘴巴,看著柳根。
柳根點點頭,然後給老人介紹肖素白:“大爺,這位女生姓肖,小名叫素素,她就住在對麵,以後,和你老是鄰居嘞。雪,你該喊她姐……”柳根這才意識到,雪不會說話,閉口沒再往下說。
“素素……嗯,這名字好記。”老人把臉邁向肖素白,咧了咧說:“是柳根收留了俺爺孫倆,他可是個大善人嘞。”
肖素白聽了老人的話,望著柳根。
柳根點點頭,意思是老人說的是真的。
“大爺,你貴姓?今年高壽?聽口音,你也是北方人吧?”柳根看到老人並沒像中午那樣吃得多,用勺子,很小心的小口喝羊肉湯,小姑娘倒是胃口很好。
“俺姓韓,叫韓貴,今年六十七嘞,俺老家是山西的,從小雙目失眠,跟老家一個拉二胡的老人,學過手藝,父母親過世後,便出來流浪了,兄妹們嫌俺累贅,俺也不想聽他們冷言冷語,從三十幾歲出來,已經快三十年嘞……”
柳根和肖素白靜靜地聽老人講。
“那雪是……”柳根看小姑娘一眼,他還以為是老人的親孫女,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雪是俺撿的。”韓貴放下勺子,深深歎了口氣,講起了往事:
“那是俺在北京流浪時的事嘞。”老人表情凝重:“五年前的冬天,北京下的第一場雪的那個夜晚,俺睡在王府井大街兩棟樓之間擺放垃圾桶的角落裏,寒風呼呼的,我的臉感覺到,那晚的雪下得很大,一直在飄啊飄,像是要把北京城給冰凍住一樣的冷,大概淩晨三四點鍾,街道和商鋪早已沒人了,俺忽然聽到寒風呼嘯聲中,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俺盡管眼睛不管用,但耳朵靈著嘞,孩子的哭聲,淒慘得很啊……俺心想,這大雪天的,怎麼會有嬰兒啼哭呢,孩子的娘難道也不管心疼……可那孩子一直哭啊哭,於是,俺又想,肯定是被娘遺棄的孩子,一想到被娘遺棄,俺的心那個疼啊……裹著破毛毯,朝啼哭聲摸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