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璃不是替商苡哭，哭的更不是商嵬。她想起那時離火殿崩塌時，傅師兄倒在血泊裏。她走上前去抱起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沒有意識了。“師兄……”她叫他。傅師兄竟然就笑了，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再站起來，但是聽到她喚他，他就笑了。
“別忙了……”商嵬說，“我受了大長老的血手印，活不了。”
祝璃搖搖頭，“哥哥，我帶你走。”
“去哪裏？”
“哪都好，我們不在這裏了。”祝璃看他有要閉眼的趨勢，又叫他“哥哥……”
商嵬哼了一聲，祝璃縮縮脖子，記憶裏商苡特別怕她哥哥這樣冷哼。
“哪都去不了，不容於世的。”商嵬說，“我多少次想，送你走，你這樣子，混什麼魔教。”
祝璃小心地拆出了另一個鐵鉤，滿心的酸澀難受，分不清是受到感染了，還是這身體原主人的情感遺留。
“我虛夜之脈，原本就是生於黑暗的，不是墮入地獄的。”商嵬薄唇勾起，“我也想啊，吞噬你，誰都清淨。我不用擔心你，還能解虛夜的圍。”
“哥哥……”祝璃有點頭疼，他這是說什麼呢？祝璃覺得自己現在有一點像商苡，忍不住的眼淚往下落。
“我……到時間了！”商嵬突然抬起手掐訣，“一一，我願意永遠守護你。”
祝璃第一反應就是打掉他的手，不讓他施術。不料自己的手卻被“粘住”，不能抽回來。
“虛夜本源術。”祝璃腦海裏浮現這幾個字，緊接著是滿篇咒文。她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她身上被抽出，流入商嵬體內，又有一些從商嵬體內流向自己。
瞬間，祝璃頓悟了虛夜主心法總章的含義。虛夜雙子，是商氏兄妹，現在這個狀態，就是暗與邪的分離過程。她體內摻雜的邪惡雜質被抽離，商嵬體內的暗元素則回補給她。
祝璃感受到商嵬的手漸漸冰冷時，就知道了。商嵬是邪，至邪至惡；現在的她，是不帶一點雜質的黑暗，純粹的暗。
如果有人在旁邊的話，會看到這兄妹倆相擁化成一個巨大的繭。漆黑如墨的繭，吞噬了周圍一切光線。祝璃不知道怎麼就能變成這樣，商氏兄妹最後還是全死了。說什麼聰明蓋世的離火殿熾火聖女，商苡喚她一聲什麼尊上，全是徒然。
魔道相噬，她一個仙修外人，反而成了這一切的最大受益者。祝璃勾起唇，笑的無奈又嘲諷，“再一世重生為魔，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歎說造化弄人，幾分無奈幾分癡。”
祝璃不想睜開眼，她不知道要看到什麼，但就是不想看到。
直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祝璃睜眼看見，商嵬蹲在她麵前，抬著一隻手，麵無表情，兩隻眼睛一片灰白，沒有瞳仁。
祝璃眼眶一熱，淚珠立刻滾落。這雙商苡的眼睛，看到這樣的哥哥，會流淚；這顆商苡的心，此時，痛徹。
商嵬忽然有些急躁，緊緊皺起眉，僵硬的伸手在她臉頰滑過。
祝璃握住那隻蒼白的手，貼在臉側，“好，我不哭。”
這就是虛夜一脈，成為至邪之體的必然死亡，然後成為屍奴，日後還要與主人一起修煉，將黑暗元素分開，屍奴就是邪的容器。
從前的祝璃是上界出了名的寡情、高傲。人們說，大概熾火聖女眼裏就隻有她師傅火神祝融，最多再有兩位師兄。這其實怪不得祝璃，用她師傅的話說，她生來靈智，看得比誰都多，想得比誰都多。看透了，所以寡情。沒有因果牽掛，才始終保有慧眼。
但是，可能從此刻就不太一樣了。
祝璃伸手在右臂上劃下一道血痕，“萬鬼樓，我平生沒有寬容別人的好習慣，商苡的善良也不曾分我半分，你們，最好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