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鳶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她怔怔看著帳頂雕花的紋路,有些恍惚。
她這是死了嗎?
可像她這樣的人,死後待遇怎麼可能這麼好。
她皺皺眉,苦笑著把手搭在眼睛上,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這雙手……是不是太小了些,也太嫩了些。
她轉頭想找找鏡子,可一側眸,突然愣在當場。
昏黃燭光下,青年倚在她的床沿,頭靠著床柱,似乎已經睡熟了。容華的眉眼極好看,不是容纓那般的豔到靡麗,而是帶著些微英氣的清俊。
她停了動作,靜靜在燭光底下看著他,看她失而複得的大哥,又似乎看的是過往二十年都始終沒有看夠的容顏。
她想,或許是老天爺想讓她在死前最後好好看看這個男人,看看她之前錯過的那個人那些東西有多美好,所以才給她最後一個幻境。
讓她痛徹骨髓,讓她……
悔不當初。
她定定看著容華微卷的長睫,突然輕輕把自己的被子掀了起來,分了一半給容華。容華被擾了,指尖顫了顫,卻終究是太累了,並沒有醒。
她趴在他身側,帶著微笑靜靜看他又睡熟過去,忍不住落淚。
她閉上眼,在心裏輕輕對容華告別。
燭火依舊明亮,映在二人的臉上,恍惚便是一對璧人。
然而王府另一處院子裏,有人等他家大哥卻整整等了一夜。
——
清晨時分紅綾依照舊時的時間進屋叫祝鳶起身,卻發現小姑娘已經呆呆坐在鏡邊,臉上似乎還未緩過神來。
紅綾看得好笑,拿了衣物上前道,“小小姐,換衣服了。”
祝鳶回頭看著她,突然眼底蒙上了一層淚。
紅綾被她駭了一跳,忙上前把她摟進懷裏,“小小姐這是怎麼了?昨日還說胡話呢,今日這怎麼又哭了?”
祝鳶哀哀地摟住她脖頸,隻是哭,不說話。
紅綾又是哄又是抱,好半天祝鳶才止了哭,自個兒抹了把眼淚道,“紅綾姐,我昨日是怎麼了?”
紅綾見她好了,這才放下心來,聞言笑道,“昨日小小姐因為女學的事兒去找了王爺,婢子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可回來以後小小姐便發了好大的火,臨近戌時就發起了高燒。王爺自昨日起除了上朝便一直在照顧小小姐,直到剛剛才走。”
祝鳶又晃了晃神。
也就是說,她之前醒過來看到的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容華?
還有,女學……
她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醒來發現容華不在,任憑紅綾如何解釋她總是覺得容華並未將她放在心上。一醒過來便跑到容華的書房跪著求他送她去女學。
容華回來後聽聞前因後果的那個神色她如今還記得。
然而看她一臉堅決,容華輾轉一夜未眠,最終還是妥協,決定送她去女學。而她卻又覺得受了屈辱,連一句“謝謝大哥”都未曾說過。
他衣不解帶在她床邊守著她,可她卻把這一腔關心與愛揮霍得幹淨。
祝鳶捂著臉,紅綾以為她又要哭,正欲開口勸,可祝鳶卻很快收拾好情緒。她再抬起臉的時候眼神明亮淡唇微抿,字字道,“我記得大哥每日早上都給我安排了課程,那今日傅老先生會來嗎?”
紅綾突然覺得這樣說話的祝鳶有點像容華。
可麵前的女孩子明眸皓齒聲音軟糯,分明就是一個八歲而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轉瞬把這念頭拋卻,道,“王爺說讓小小姐休息一日,婢子正要去遞假帖呢。”
“不必了。”祝鳶看一眼漏刻,“紅綾姐幫我備水沐浴罷,不然要遲了。”
“可您身子還未大好……”紅綾凝眉,卻被祝鳶打斷。
“不用擔心我。”她頓一頓,衝紅綾綻開一個歡快的笑靨,“再說了我今天還有問題要問先生呢!嗯?紅綾姐,好不好嘛……”
八歲的小姑娘糯米團子也似,嬌嬌軟軟直把那聲“紅綾姐”叫得百轉千回,紅綾心都化了,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
“你且去,若是有不舒服便和先生告個假,知道嗎?”
紅綾板起臉來細細叮囑她,祝鳶乖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