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從邊緣開始染上墨藍,而夕陽的光影和那夜的華色相融,在天際描繪出豔麗的霞光。
黃昏之時,雨過天晴。
容華終於說了甄行淵歸隊後校場上響起的第一句話,“集合!”
“是!”
靜安軍聲音比起一開始來時帶些微啞,卻仍響亮而堅定。
十萬人聚集在一起,默然聽容華發號施令。
“今日訓練到此為止,各位回營休整,明日繼續。”
“是!”
容華給了周篤一個眼色,周篤這才接著道,“散!”
靜安軍卻不急著鬆一口氣,而是齊齊抱拳行禮,“恭送統領。”
容華這時才顯出點真切的笑意來,“紀玉,你等會兒到我營中來,我有事要問你。其他人都快些回去換衣服,莫要著涼。”
紀玉便是甄行淵那個小隊的隊長,聞言出列道,“是。”
容華這才轉身離開,紀玉抬步跟上,走在周篤身後。
剩下的靜安軍這才紛紛活動了一下筋骨,三三兩兩一邊說笑一邊往他們的營帳那邊走。
謝家軍這會兒坐不住了。
他們自靜安軍來時便一直沉默,待到如今終於有幾人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不是我們一直想錯了……?”
這話一出,有幾人附和道,“是啊……看起來統領對我們和他自己的部下也沒有厚此薄彼之分啊。”
“你們懂個屁!這一看就是容華和他的親軍做的戲,就是要你們這群人對他產生愧疚!你看,現在目的達到了吧?”
這話一出,眾人默了一默,似在思索,卻有人立刻反駁。
“做戲?在雨中那樣站整整一日,我們中難道有誰做戲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麼?”
眾人一窒,這人繼續道,“就算是做戲,這靜安軍能做到如此地步,難道不值得我們欽佩嗎?而且看他們對容華的信任和敬畏,又哪裏是做戲能做出來的?這剛好說明容統領的的確確有禦下之術,不是嗎?”
他一臉三個問句,問得這些人啞口無言。然而有人心中仍有不甘,出聲質問,“寧默!你難道忘了謝老侯爺對你的看重和教導了嗎?”
“寧默未忘,也不敢忘。”
寧默回答的很快,眼神銳利,直直看著那人,“正是因為我仍記得謝老侯爺看重我,我才更要如此說。謝老侯爺對我們悉心教導,如父如師,甚至為了我們未留後嗣,並不是為了讓我們自此拒絕其他人的帶領。相反,我認為他更希望看到的是我們這把曾在他手中綻出光華的劍,能夠繼續甚至是更好地被用來飲敵之血,保衛家國。”
他看著剛剛喝問他如今臉色鐵青的男人,搖了搖頭,“裴青,是你太過執念了。”
那喚作裴青的男子臉色巨變,卻猶自不甘,大聲道,“不是這樣的!這肯定是做戲!你們信我……不然,你們看,你們看他們身上的衣服,肯定都比我們的好上不少,裏麵定然都是上好的棉花,不然怎麼可能撐得下這一天來!”
眾人默然看著他,似乎都已經被寧默說服,不太相信他的話了。他臉上有掩蓋不住的慌亂,四處張望,剛巧看見一個玄衣長袍的男子從他身旁過去,忙一把從那人抓住,“喂!你!”
嘶啦。
裴青這一抓手上使了巧勁,那衣服承受不住那力道,竟是從背後裂開了。眾人雖說不信,可還是忍不住伸長脖子去瞧,這一看便是一怔。
裴青本以為那裏麵定然塞滿了厚實暖和的棉花,這些人才能夠這麼堅挺地站上一天,可未曾想到,那衣服裏竟什麼都沒有。
這玄衣除了外麵那層摸起來也很粗糲的布,裏麵隻有一層薄薄的裏襯,外衣裂開之後裏襯依舊被抓著,也崩開了些許布縷,露出男子白色的裏衣。
那男子似乎也被駭了一跳,把衣服從裴青手裏扯回來,驚呼一聲,拽著裴青的領子道,“你幹什麼?!”
他這下回轉臉來,這些人才看出來這人竟然就是當時罰做俯臥的甄行淵。
裴青身子一僵,恨恨甩開他,卻仍覺得對方可疑,不敢相信地問,“你們是不是有兩件秋裝?肯定還有一套是上好的縫了棉花的是不是?你隻是今天恰巧穿的是這件薄的是不是?”
“什麼呀?我們秋裝隻有兩件,都長一樣!你剛剛還扯壞了一件。唉……”他長長歎口氣,“不過本來今天洗了也幹不了的,隻好待會兒去問問阿蕪姐姐這兩天有沒有時間幫我補一補了。”
裴青臉色由紅變青再變白,煞是好看。
“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甄行淵似乎這才咂摸出點味道來,他看一眼謝家軍帶點羞愧的神色,張張嘴,好半晌才艱難問,“你們不會以為容……統領偷偷給我們用上好的布料和棉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