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死(大結局)
數日之後,傳來消息,說寧王已經攻占九江,出了江西,朝安慶進發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在場諸人,上至巡撫王守仁,下至知縣,一個個都是麵色陡變,驚慌失色。
片刻的驚慌之餘,王守仁先反應過來,當即召開會議,大小將領,皆聚集一處,聽候調遣。
既然寧王已經攻破九江,那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了。可是,這要去救援南京,鞭長莫及,唯有一條路,那就是寧王的老家。隻有那裏才是寧王的軟肋。
王守仁當機立斷,說道:“攻打南昌,逼迫寧王回救,我們要將他拖在江西的地盤。諸位,攻打南昌要用盡全力,給寧王造成一種城破人亡的假象,隻有這樣,才能給周圍前來平叛的軍隊擠出時間。”
次日,大軍出發,離開了吉安府。
二十萬參差不齊的士兵拿上武器,在王守仁的一聲令下,浩浩蕩蕩,朝南昌出發。
此刻的寧王大軍已到安慶,一聲令下,攻城隊伍就如雨點一般,在大小將領的指揮之下,奮勇衝殺。
城牆之上,滾木石塊,火油開水,長弓弩箭,紛紛向城下投擲。
戰鬥激烈的進行,城內城外的城牆之下,血流成河,屍體推擠如山。或飛出去飛進來的大石塊無情的打砸著裏麵和外麵能夠打著的一切,將之焚毀。
第一天,攻城無效,寧王死傷達到數千餘人。第二日,依舊攻城無效,城內士兵百姓,拚死抵抗,損失更是慘重,一天下來,傷亡士兵更是多了。
一連數日,城內的弓箭炮火,似乎弱了許多,但是就在這時候,攻城的士兵發現,城內打出來的,都是燒紅了的鐵鍋,鏟子,鏈條等等鐵器。
這些東西沾身即著,歲不足以致命,但是一時之間,痛叫之聲響徹天地,鼻孔之中聞到的就是燒肉的怪臭味,讓人聞之欲嘔。
寧王在中軍看的清清楚楚,氣急敗壞之下,怒吼道:“都給我全部上!”
當下,身邊的武林高手紛紛出場,白觀音、清雲道人等人騎上戰馬,帶領數十位武林高手奔到城下,身子躍起,想要展示輕功上城牆去。可是,城牆之高,達到四丈,清雲道人等武功再高,也不可一躍之間上了城牆。
眾人身子剛紛紛躍起,就見天空中一條長長的紅色亮起,瞬息之間,猛向他們砸下。
白觀音等人反應極快,看見了從天而降的紅色東西,卻是一張巨大的鐵鏈連在一起組成的巨網,而這巨網,卻被燒紅,就這般罩著眾人兜了下來!
這一幕,非但正準備爬牆的眾人大吃一驚,就連遠處的寧王也是一聲驚呼。
清雲道人等武功高強反應極快的,身子躍起之後瞧見了這致人死地的巨網,紛紛逃離城下,而那些武功稍低,反應稍慢的高手,被這巨網一兜,就像是網魚一般,兜了一個正著。
頓時之間,六七人在同叫聲中,被活活燒死。
清雲道人等人退出十餘丈,這才驚駭的發現,城牆之上,甩下來的巨網,竟有六七個,這六七個被燒紅了的巨網,竟然將三十多人籠在其中,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痛苦的死去。
逃得性命的人,都是麵無土色!
突然鳴金之聲大作,白觀音等人退了下去。寧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等白觀音等人退下戰場的時候,神色十分嚴峻。
這時候,快馬來報:“報,啟稟王爺,南昌以遭到王守仁圍攻,請王爺定奪!”
寧王大驚,險些從馬上摔下。急聲道:“快,撤回南昌救援!”
李士實說道:“王爺,不妥,這是王守仁的計謀,我們若是回救南昌,耽誤時間不說,這也給前來支援王守仁的軍隊時間。王爺,我們耗不起,應該及時拿下九江,順江而下攻打南京,這是上上之策!”
寧王大怒:“南昌都被圍攻了,這是在本王的後院放一把火,若不回救,到時候我們後路補給被堵,倘若一時三刻拿不下南京,豈不是危險之極!”
“王爺!”
“別說了,這是軍令,馬上回救南昌!”
“是!”李士實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寧王,終於還是離開了。
次日一早,寧王的軍隊離開安慶,速回南昌救援!
此刻,南昌城外,二十萬大軍將南昌城包圍住了。雖然包圍,卻未動一兵一卒。
這天,王守仁接到情報,說寧王已離開安慶,前來回救。
王守仁聽罷,當即說道:“集結軍隊,堵在鄱陽湖邊,不要讓寧王回到南昌,不然的話,南昌城的百姓就會受到滅頂之災!”
眾人領命,紛紛退下。
不久之後,王守仁率軍退到了鄱陽湖西岸駐守,嚴陣以待,等待寧王的到來。而南昌城的城門,被官府接管,嚴禁人員進出,以防有人去給寧王報信。
鄱陽湖畔,芳草連天,湖水清澈,一切都靜悄悄的。在這靜悄悄的背後,一股殺伐之意充滿了九天,像是一張張開了的大網。
一日不到,寧王的軍隊已達鄱陽湖的對岸,紮下營來,稍作休整,就要和王守仁決一死戰!
……
烈日高照,從京城出發的軍隊約有六萬多人。有朱厚照親自率領,接任錦衣衛指揮室不久的九爺陪同。其餘人等,有東廠提督,西廠提督一幹人等。
大軍進了山東,朱厚照下了一道命令:“寧王朱宸濠,罪孽深重,由朕親獲。欽此!”聖旨交給一個太監,讓他送去給王守仁。
這時候,九爺建議道:“皇上,寧王雖罪該萬死,但他與皇上的天恩浩蕩相比,差的甚遠。更何況皇上親征,寧王自然是手到擒來。皇上,要不借此親征機會,去江蘇好好玩玩。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比起北方一望無際的草原和荒山野嶺,那可真是宛如仙境。還有,江南的女子溫柔多情,小家碧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皇上,您認為呢?”
朱厚照笑道:“還是你了解我。既然朱宸濠不足為懼,那朕就先遊玩幾天,再去抓他不遲。江彬,傳令下去,就這麼辦!”
“是!”
夜深了的鄱陽湖畔,火光通天,將整個鄱陽湖照亮的如同白晝。鄱陽湖的西邊,王守仁大大軍駐紮這裏,鄱陽湖的東北邊,寧王的軍隊駐紮在這裏。
大家都在準備,因為明天是決戰的時間。雙方各施本事,想方設法致對方於死地。
王守仁與眾人商量對策,寧王爺與眾人商量對策。
……
而在這北岸十裏之外的清心庵,一個老尼手拿剃刀,正在幫一個年輕女子剃度。她容顏淡漠,無驚無喜,眼波寂靜,就如死水。
清心庵裏,除了住持,還有二十個尼姑。有的是代發出家,有的是剃度出家。此刻,都站在佛像之前,裝嚴肅穆。香燭繚繞,一片寂靜。而她選擇的,是剃度出家。
剃刀很鋒利,老尼姑的動作很緩慢。她的動作雖然緩慢,但是每剃一刀,就有一團長發飄落,她的嘴巴動了動,就念一句佛經。每一聲佛經,都極輕極輕。
終於,長發落盡,紅塵塵封,墜入空門。
“今後,你的發號就叫‘清塵’。”那女子微微一怔,隨即合十道:“是。”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默誦佛號,那落下的頭發,將所有的一切都帶走了,從今而後,塵世之間,什麼事都與她無關了。
……
西岸的大營裏,苗紅練覺得很壓抑,抱著女兒走出來散散步。晚風吹拂她的麵頰,微微有些蒼白。那一種蒼白,是一種心身疲憊的狀態。
高高的架子上鐵鍋裏燃燒的火焰,來回巡視的士兵,手裏的長槍閃耀著火焰的光芒,隱隱約約有些血一般的紅。
低沉的腳步,並不整齊。每個士兵的臉上,看不出來是擔憂,還是興奮,甚至是恐懼。他們麵無表情的在各個巡邏小隊的帶領下,與另一支或者幾支巡邏隊擦肩而過。
緊張而寂靜的夜晚,似乎還能聽到鄱陽湖是被風吹起的漩渦發出的嗚嗚聲。那聲音像是前來索命的厲鬼,在等待著每一個往裏麵鑽的人。
明天,就是決戰的時候。這一決戰,不知何日方休,她是否有幸活下來。
倘若就這死去,女兒怎麼辦,她還沒有看到過她的父親。其實,她也是沒有看見過。
她唯一知道的,就隻是蒙著麵下的一雙眼睛和他的聲音。
他是不是一個俊俏的男人呢,又或者是一個長相極醜甚至五官扭曲的男人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卻知道。那個叫江大哥的人給了她很多,包括信任,依賴,尊重,還有一種情感。隻不過這種情感,是被動的。這一種情感的來臨,她有一種負罪感。可是,當她的孩子出生之後,那一種負罪感就化作了濃濃的母愛。
可是,到現在,江大哥都還沒有出現,難道,他真的出事了?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
現在,她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活著,她的孩子也能否活著!
想這些,沒有用,但是想一想,也是好的。畢竟,想這種事情,她沒有犯罪。
苗紅練伸手摸了摸剛剛喂過乳的孩子,她的小臉,跟她一樣的美麗,白嫩,可愛。
她的心,突然有些茫然。
火焰熊熊,腳步聲響起之後,就消失了,消失了又響起。
一隊又一隊的巡邏士兵,從她的麵前走過,或者從他的身後走過。
腳步聲響起,卻隻是一個人的。
王守仁走到苗紅練的身後,苗紅練叫了一聲:“大人。”然後,轉過頭來。
王守仁微微一笑,說道:“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麼?”
“大人不是也沒有睡嗎?”
“唉。”王守仁輕歎一聲:“明日開戰,不知生死。雖然我已經有了一些辦法,但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又能料得到呢。”
“大人,請您放心,就算是死,我也會和叛軍同歸於盡。”
王守仁卻是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她懷裏的孩子。良久,苗紅練笑道:“大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民女以為,大人是一定能夠取勝的。”
王守仁笑了一笑,眼睛看向苗紅練的背後,苗紅練轉頭一瞧,見是一個士兵匆匆跑來。他的手裏拿著一封信,爬到王守仁跟前,說道:“大人,有人將這封信交給苗紅練苗姑娘。”
王守仁和苗紅練都是吃了一驚,王守仁接過信封,讓那士兵退下。
“這……”苗紅練有些不知所措。這個世上,有誰會給她寫信呢,難道是唐伯虎老師,還是教我武功的漁翁?難道,難道是江大哥?
王守仁將信封遞給苗紅練,說道:“是你的名字。”
苗紅練接過信封,打開了來,就見上麵寫著一行字:“十裏之外清心庵前見麵,江大哥。”
這幾個字一入眼睛,苗紅練大喜,說道:“大人,是江大哥的信,他約了我在十裏之外的清心庵見麵。我去去就來!”邊說著,就要往外走。
她的確有興奮的理由,因為,他期待的江大哥來了。隻要他來了,見上一麵,然後將孩子交給他,再回來與王守仁一起作戰,共同打敗寧王。若是還活著,那就和江大哥一起,帶著女兒,離開江西,回到老家去。
這種期盼、喜悅的表情現在臉上,王守仁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去吧。”
苗紅練說了一聲:“多謝大人。”人就抱著女兒跑出了大營,她的動作好快,等王守仁突然想起,為什麼她的江大哥不來大營和她見麵的問題,想要詢問,苗紅練的身子已經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