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雅園裏一片寂靜;屋內更是如此,隻不過比屋外多了點悲傷。葉忘仇坐在床頭,帶著憂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躺在床上閉眼的言若初。時而蹙眉,時而搖頭。他不知道,待言若初醒來之後,該如何告訴她一個殘忍的事實。
葉忘仇的身後,站著丫鬟小翠。自昨夜王風吟闖進雅園鬧事以來,她一直都未合過眼,她也沒心思睡著,即便她正在手扶著懶腰,連連打的哈欠,眼睛紅得像生氣的兔子。因為她知道,此刻還安詳躺在床上的言若初,待會醒來之後會十分難過。想到此,她眼中不禁又落下淚兒。
“呃!”這時候,言若初的一聲痛哭嘶叫打破了周圍的寂靜,所有的人心在那一刻都提到嗓子眼上。小翠看著葉忘仇彎曲的後背,眼裏想到是一個傷心難過的白發老翁,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掌門和偉岸的城主,如今也成了一個尋常人家的老父親。
言若初睜開眼了,如同雪地裏一朵淡白的梅花上鑲了一顆珍珠。不過,這顆珍珠看上去不怎麼明亮。
“爹!”言若初的聲音沙啞虛弱,讓人聽得心疼。
“小翠,快去給小姐倒杯水來!”葉忘仇連忙吩咐道。說罷,他傾身向前,握住言若初蒼白枯瘦的手,道:“若初,你醒了!”
“爹!”言若初臉上突然多了兩行淚,“若初覺得肚子裏空空的,是不是孩子沒了?”
“若初.......”葉忘仇囁嚅說不出話。
“我的孩子.......!”言若初哽咽住了,憔悴的臉上似乎看到了皺紋。
“小姐,喝口水吧!”小翠一邊哭著一邊將杯子遞到言若初麵前。言若初沒有接過杯子,而是手連帶著葉忘仇掩麵痛哭。言若初的熱淚沾在葉忘仇的掌心上,打濕了的,卻是葉忘仇的眼眶。他輕聲安撫道:“若初呀,沒事了,沒事了!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懷上。隻要你平安無事,爹就放心了。”
“一切苦難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了!”想著言若初此前遭遇,葉忘仇補充感慨道。
這時候,言若初鬆了手,問道:“爹,風吟哥哥呢?”
“小姐!”小翠哭著插話,“都是他害你沒了孩子,你還提他做什麼!”
“爹,你不會是將風吟哥哥關起來了吧?”言若初麵露憂色,“爹,他不是故意要這麼對若初的,求你放了他好不好?”
葉忘仇唉聲歎氣,搖頭道:“若初啊!爹沒有將他怎麼樣了,是他醒來之後隻覺得對不起你,便寫了封休書把他自己給休了,他人已經走了!”
“爹,你為什麼不留住他!”言若初急喘氣,眼睛睜得很大!
“他.......這麼對你,爹怎能還留得下他!”葉忘仇歎氣解釋道。
“風吟哥哥!”喃喃說了一句後,言若初便暈了過去。
“若初,若初!”葉忘仇急得搖了搖言若初,“快去叫陸郎中!”
一個月後。
玉門關。
漫天黃沙下,是一座孤城。城牆上守城的士兵,看著眼前一片炙熱和幹枯的沙漠,隻能將思鄉和思念故人的情緒寄語於頭頂上飛過的大雁和孤鷹。
城門下,一少年,一把劍 ,一壺酒。那少年麵黃枯瘦,腰間的劍外裹著一層藍布,衣衫襤褸的他手裏整天都叼著個酒壺。這座城裏,沒人知道他從何處來,也沒人知道他要到何處去。士兵們隻知道,他是一個窮酒鬼。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眼皮底下這個窮困潦倒的小酒鬼,一個月前還是江湖第一大門派雙華城掌門的女婿,如今被江湖人稱作花間派第一劍客的王風吟。
王風吟每日都坐在城門邊上,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城牆邊上過往的人群。以前他不愛喝酒,那是他還不懂得什麼是憂愁,和怕酒後吐露他所知道的秘密;如今,他每天都被憂愁折磨,他也不怕酒後向別人吐露秘密。因為,在這種地方,人們隻顧著匆匆而行,沒人願意花時間聽一個酒鬼將故事,也沒人會相信一個小酒鬼所說的話。
夜已深。此時雖是盛夏,可玉門關的夜依舊是寒冷的。在關城門之前,守城的士兵走到門口,將醉得不省人事的王風吟抬起來,丟進城中,這已經成了近日來士兵們的習慣。若不將他帶回城中,明日躺在門口的,就是一具冰冷屍體或是被餓狼撕碎吃剩下的骨頭了。
二更天,寒風刺骨!王風吟被凍醒,他扶著牆,緩緩起身,嘴裏念道:“若初妹妹,葉雨喬,老騙子,李朝九......”
踉踉蹌蹌,王風吟往城內走去。城內有一間迦葉寺,廟寺裏有一間空閑的草屋,每天日落之後,迦葉寺的住持都會命弟子開門將像王風吟這樣無家可歸的人收留進草屋過夜。來得早的,還有一碗稀粥喝。王風吟原是打算早點趕去迦葉寺喝完粥的,此刻看來,他又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