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飯菜還好好的放著。

倚在床頭的珍珠眼睛放空的望著燭光,臉上一片木訥。

“姑娘……”小秋無奈的走上前,看了看桌上的菜,“你還是吃點吧。”

珍珠眨了眨眼,看向她,溫和一笑,“一點都不餓。”說著,起身,上前去端了盤子,送向廚房。

小秋看著她失魂的背影,擔憂的搖了搖頭。

將菜送回到廚房裏,珍珠緩步走出門口,外麵,平靜的一片黑暗。

站在院子中,空氣裏飄散著熟悉的味道。她輕輕轉過頭,望向那一片竹林。

眼淚,她早已經沒有了。

從那天下山看到靖影眼中的飄忽躲閃,她的“愛”就已死去。從婆婆說要她與另一女人共夫,她的“情”也已死去。“愛”與“情”,原本是她生命中的全部,當她絕塵離開峽穀,就是宣告她的世界全部塌陷。那一聲撕心的痛呼,已是祭奠了她全部死去的感情。死的東西,還會回來嗎?

不會。

她已用這兩年的時間將現在的自己與過去的自己劃出了一條銀河。

她不會讓靖影的追來,攪亂了這一汪河水。

不會。

麵如冰川的轉過身,風揚起了她的頭發,割疼了她的臉,她抬步踏入房門,停了下來,抬手抹了抹冰冷的臉頰,果然,還是沒有淚。

機械的勾起唇角,很好,她果然,沒有心了。

沒有心,就不會再心痛了。

迎麵,小秋輕輕走過來。

“我們明天就走。”珍珠淡淡的說了句,轉身,緩步走向房間。

小秋皺緊了眉頭,下意識的,她轉眼去看向竹林。聽得珍珠在屋裏歇下了,她才小心冀冀回屋拿了一條毯子走出門,輕手輕腳下台階。

絲微的腳步聲驚醒了一直沒有睡牢的靖影,他驀地睜開眼睛,眼睛裏竟無一絲迷離,警覺的轉頭,夜色中,鬼頭鬼腦冒出的身影讓他的心提到了喉口,身體也僵硬了。

“公子……”小秋很細很輕的聲音傳來。

“……姑娘。”靖影緊張的站了起來。

“別……”小秋快速奔過去,示意他還是坐下去,一邊小心地回頭看了看竹屋。

靖影隻得聽話的又坐了回去,詢問的看向小秋。

小秋看向他,眼裏全是疼惜,將手中的毯子替給他,她壓低嗓子說:“公子,你蓋上吧,夜裏有露水。”

“謝謝。”靖影沒有拒絕,這一路來的坎坷,他懂得了接受,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對自己好。

小秋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一轉身,就要走。

“姑娘……”靖影低聲喚住了她,急切地問:“珍珠她……她有說什麼嗎?”

小秋為難的回頭看他,猶豫了一下,說:“姑娘她……她說明天要走。”

靖影神情一僵,全身冰涼到極點。

小秋擔心的看向他,“公子,你還是走吧,你在這兒,姑娘她隻會惹你更傷心的。她好像真的把你們的事拋開了,你也想開吧。”

靖影淒迷的眼睛微微一彎,一抹絕美的笑在月夜色散發著光芒。

“公子……”

他輕輕的,卻是堅定的搖搖頭。

“公子……”小秋糾結了,一個倔,另一個也倔,唉。“你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靖影緩緩垂下眼簾,笑容依然在唇邊,“沒有關係,她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隻需這樣,就好。”

“要是你這樣,還是不能打動她呢?姑娘的心現在真的很硬。”

靖影無所謂的笑笑,“隻要在她身邊就好了。”

“公子你何苦啊……”

“隻有在她身邊,我才能活下去。”靖影說這話的時候,不是滿眼的淒涼,而是滿滿的甜蜜。

“公子……”小秋心底裏打了個冷顫。突然,她蹲下身來,看向靖影,堅定地說:“公子,憑你這片癡心,小秋願意幫你,我會勸姑娘的,我們若去了哪裏,我會給你消息的。”

靖影猛的看向小秋,感激的點頭,“謝謝……真的謝謝你姑娘……”

小秋心酸的笑了笑,搖頭,“不用謝,我想你們之間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你這麼癡心,也會感動上天的。”

靖影笑容更燦爛了,“姑娘真是個好人。”

小秋笑了笑,“我走了,你蓋好吧,別凍著了。”說著,身子向後退去,輕手輕腳的彎著腰,小心的往屋裏走去。

靖影的視線緩緩向上移,放遠,那個黑暗的窗口,已沒有燈光,她睡著了嗎?她能睡得著嗎?計劃著明天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裏,她怎麼會睡著呢?怎麼會?

眼淚,在清幽的月色下閃現。

“咳……咳……”捂住胸口,極力的去壓製那裏的翻湧。

不管她做什麼,他不會去埋怨,可是卻堵不住要傷心,雖然可以不在乎,可是心痛怎麼會沒有?

為什麼,在她傾盡全力的哄著他愛著他的時候,他卻心猿意馬了?從此把自己打入了萬劫不複,嚐盡了失去她的痛苦。他還怎麼敢再鬆一次手,就是死在她麵前,他也絕不會再放手,就算一步步匍在她腳下,他也不會再有“試著放手”的念頭。

永遠不會。

多少個夢中,一閉上眼,過去的種種,一幕幕浮現,眼前是她討好他時色迷迷的笑臉,是她與他相擁時直白的癡情眼神,是她唇邊單純的滿足微笑,是她怕他生氣時小心而著急的表情,是她為他傷心時為他心疼時的眼淚。是她為他做頭飾禮物時的認真,是她為他做飯洗衣時忙碌的身影,這曾經並不讓他怎麼在意的一件件一幕幕,不知為何現在卻感覺那麼的珍貴,甚至成為了這一路來的精神支撐,成為了他心中最溫暖也是最心疼的記憶。

臉上掛著淚,嘴角噙著笑,他慢慢的將身上的毯子鋪好,頓時感覺溫暖了好多,明天才走不是嗎?現在可以安睡呢,有什麼關係啊,反正,她走哪,他都跟著就是。

*

小秋悄悄走向珍珠的屋門口,正看到了那個在床上輾轉著煎熬的人,她一驚,慌忙上前,似被夢魘扼住了喉的珍珠痛苦的掙紮著,身體繃的緊緊的,額頭上一層大汗,眉頭高高的縱著。

“姑娘!姑娘……”小秋上前去拍她,握住她緊拳的雙手,“姑娘,醒醒……是我,我是小秋啊,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