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漫長的星期五下午,放學鈴終於響了,少年準時伸了個懶腰,然後起來慢悠悠地收拾東西。換做平時,那段輕柔的音樂才不可能讓自己醒來,也隻有每個星期的今天,才會讓自己這麼適時地醒來吧。
隻是,在等了差不對半個鍾頭後,平時那個“人肉鬧鍾”卻遲遲沒有出現。在盯著掛在教室裏的鍾一陣抱怨過後,少年決定去那個自己以前隻去過一兩次的班級。因為錄取分數的差距,自己跟少女被分到了不同的班,每次星期五回家時,也是少女來找少年。什麼時候我對她的了解隻限於那個大門外了?少年正想著,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那個大門前,即使少年多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和周公會”,但他還是對這個尖子班班規之嚴森略有所聞。果不其然,在那個教室的一小片燈光下,少年見到了仍然低著頭,在寫著什麼的少女,漆黑的長發自然地散落在手臂上,讓少年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女,正如其他人所說的那樣……很美。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陣的恍惚,讓少年竟不顧自己畢竟是外班人的身份,無視班上其他尖子吃驚的目光,徑直走到了少女旁邊空著的座位,理所當然地坐了下去,然後繼續趴著閉目養神,安靜地等待著。當旁邊終於有了收拾書包的動靜時,少年才又重新背起書包,跟著前麵奶白色書包的背影走出了那實在安靜得有點可怕的教室。
少年和少女的家離他們所在的高中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有時候因為塞車甚至有可能延長到接近一個小時。這段路程對其他人來說,或許聽聽音樂就可以輕鬆過去了,但對少年來說,卻是個不小的煎熬,因為按照慣例,當車還開不到十分鍾的時候,少年肯定會禁受不住周公的循循善誘,早早入眠跟他下棋去了。然而就是在這段這麼充滿誘惑的路程上,少年也不得不像其他人那樣,耳朵裏塞著音質良好的耳塞,把音量調到足以讓自己清楚聽到的程度,以防自己真被周公拐去,特別是與少女的約法三章之一已被改成不準靠著她睡覺後,少年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半點挑戰如今仍然是班長的少女底線的行為。
一路顛簸,車廂裏仍然是那麼安靜。不約而同地,兩人都不喜歡在行車路程上說話,尤其是少女,她總喜歡坐在車窗的位置,一個人默默地,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象。每每這個時候,少年都不知道此時的她心裏在想著什麼,或許什麼都不想,一如即使耳朵裏塞著耳塞,卻明顯沒把心放在聽音樂上的少年。加上他們坐的這班車通常都是接放工的人回他們那裏的,沒有人在累了一整天後,還有心情在本來就壓抑的車廂內高談闊論。這兩個巧合無意間疊加在一起,就造就了兩人歸途中的又一死寂。
原本這一切少年早已習以為常,然而這一次,那要命的眼皮的沉重感,在車程走到一半時,卻毫無保留地向少年襲來,音樂什麼的早已自動轉換成安眠曲。在現實與夢境的不斷切換中,慢慢地,少年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生氣了的少女也沒什麼不好吧,至少自己也習慣了她在自己耳邊的絮叨。就在少年的眼前就快浮現出那未下完的棋局和對麵正樂嗬嗬捋著胡子的老爺爺時,肩頭的一陣沉重卻硬生生地把他眼皮的沉重打散了。睡眼惺忪的少年還沒來得及弄清怎麼回事,耳邊就響起了少女有規律的呼吸聲。在懵懵懂懂地盯著被長發遮了一半的姣好臉龐好一會兒後,少年才終於想明白了,似乎沒有規定說她不可以靠著自己睡覺吧……。
少年心中一陣苦笑,果然還是鬥不過你啊,班長。
一天到晚都是酒酒酒,真不知道那群正坐在餐桌旁,正麵紅耳赤地大聲說大聲笑的人是怎麼想的,反正如果他們不想那麼快就看到一個人趴在那,就休想把他拉進他們的圈子。可是,陸席良有點鬱悶地看了看手裏正提著的一打啤酒,所以就變成跑腿了吧。
認命的陸席良拐過了一個彎,正準備向自家進發時,然而當那兩棵迎著風,搖擺得宛如每個早晨都會從那個門口奔跳出來的身影一樣的菠蘿蜜樹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還是沒忍住,腳步慢慢地,緩了下來。並沒有理會在口袋裏不斷震動著的手機,他選擇靜靜地看著眼前曾經熟悉的光景,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漸漸遺失的熟悉。
原本作為左鄰右舍,他每天要經過這個看似殘舊的單位宿舍的次數何止百次,頻繁得讓他甚至看到那兩棵樹都產生了厭煩情緒,再加上裏麵還曾經住了一個自己從一年級開始就認定的比自家老媽還麻煩的生物,陸席良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但是,在重新眯起眼盯著剛經曆了一場雨的洗禮後,青翠得仿佛真的可以變成水滴下來的樹葉。有時候,人真的會犯賤到等到失去了,才懂得“懷念”這個詞的含義。可是,輕笑著,陸席良摸出了口袋裏的手機,現在可以管的不應該是正急切地等在手機的另一邊,哪怕是一群酒鬼的人嗎?有些人,根本從一開始就不在自己的管轄範圍之內,自己一直在做的,也隻是呆在毫無破綻的邊境線裏,一直默然地看著那一邊發生的一切,不是嗎?
然而就在這時,樹下那一扇隱藏在樹蔭裏很久的鐵門,似乎並不想此時已經移動了好幾步的陸席良離開,並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緩緩打開的鐵門上時,門後一如既往地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