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裝彈!”
前線毫無懸念地打響了第一炮,長江彼岸,人聲咆哮。隊伍的士氣卻十分不高漲,拿著長槍跑不起來,幾個士兵不願衝鋒,被站在高台的指揮官兩槍崩死。就兩發子彈,一顆當五發用,他們並排跪著,眼看著子彈穿透太陽穴,腦殼爆裂,碎落一地。推動力不足以射殺十多個人頭,其中兩個沒死透的在地上抽搐,估摸著是神經中樞沒徹底斷絕,再來一發幹掉。
這種場景不隻一次發生,長官常用此法刺激士兵作戰,連續兩次大戰役的慘敗,傷亡高達上百萬人,所剩沒幾點,有大部分是走不動路等等老兵,個頭過不了壕溝的小孩,連槍都扛不起。
我蹲在地上,往高衝炮的引線口填裝榴彈,裝完一顆,手剛從炮口伸出,那個炮兵就一咬牙一拉弦,炮筒猛烈一震,炮彈轉瞬轟出,強大的摩擦化作火焰,無數的火點噴射,支撐火炮的底座在地上足足劃出了半米長的溝壑。
後來根本來不及過一遍完整的填裝流程,炮彈直接扔進去,一拉,轟!一扔,一拉,一轟!十秒不到就少掉一顆。手臂忍受拉伸的疼痛,於是抬起大腿配合裝彈。
腦袋裏頭亂炸一團,後來就安靜了,過大分貝破壞了鼓膜正常的振動傳播,又開始短暫性失聰。
可不知為啥,聽不著炮聲,聽覺出現另一種方式的通透,我能感受到哭聲,哭的好厲害,不停息。
是我在哭呀!為了已經逝去的生命,為了即將逝去的生命,還為了我,一個對死亡失掉恐懼的自己。而真正恐懼的,在內心——我不該為此賣命,我的拚命是在違背內心啊,炸死的都是自己的同胞,難道他們都該死嗎?背道而馳後,漸行漸遠。
幹脆閉上眼,世界消失了形狀,星辰寥闊,流水般瀉過,黑夜被刺破一個大窟窿,一束光從中漏出,照明了整塊星雲,亮極了,亮透了,全亮了。
炮彈從手裏滑離……
“把她拖走!換一個男丁!”另一個兵及時接住炮彈,繼續填裝發射。
我被扔在塞滿沙土的麻袋堆上,它們經過彈藥炮火的熏烤,黑得模糊。
耳畔“嗡,嗡”作響,頻率相當密集,搞得腸胃開始犯惡心,嘔吐的欲望越發增強,可啥都吐不出,本來就沒東西吃,連水也沒得喝,幹嘔一陣後,粘稠的血水帶著煙灰掉到腳下,立馬凝成氧化了的血塊。
前線的戰士仍在拚殺,可氣勢哪能比得上人民解放軍?
突然,一名身穿解放軍裝的士兵大吼著喉嚨,突破了我軍的防線,殺掉最前排的幾個步槍兵。我不知覺被他所吸引,有種說不出的獨特氣質——修剪幹淨的寸發,頎長的脖頸,肩膀算不上寬敞,腿筆直矯健,左臉好像……還有一道……
是他?會是他嗎?我心跳突然加速。
思緒間,他已突破了第二層包圍圈,直奔我們的炮兵營。離我更近了,那道傷疤,從耳廓延伸至眉頭,形成“s”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