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與戲台:拙樸純淨的天籟之歌
文苑傾吧
作者:邢進敏
老井和戲台,這個在農村並不鮮見的尋常之物,卻羽化為撩人心弦的汩汩情思和無盡的故事。作者娓娓敘來,了無痕跡,來無蹤,去無影,仿佛一位無形道人陪伴讀者徜徉在冀中平原的某個村落。靈動但不虛幻,飄逸卻不失真,腳踏厚重的泥土,吟唱著鄉間的牧歌,這就是《村莊敘事》(見《遼河》2012年12期)所描摹的獨特意境。
作者以戲台開筆。它貌不驚人,老舊而破敗,“或許是年代久遠了,歲月的風雨把戲台佝僂成一張弓,斜倚在村莊腳下。”接著筆鋒一轉:在它旁邊的古槐樹上,吊著一口鑄有符咒的鐵鍾,可以召集村裏人聚會。畫麵沿戲台,古槐,鐵鍾延伸,漸聚家長裏短和各色人等,讓其輪番亮相,作者不急不火,任文思隨想象的意識流自由飛翔,忽寫人,忽寫景,忽敘述,忽抒情。流無定跡,跳動著向前,直把小村莊的枝枝梢梢根根底底表現得淋漓盡致。不由使人想起蕭紅的作品,那種驚天地泣鬼神拋卻一切羈絆和藩籬的文學情感自由,曾打動了千千萬萬讀者的心。自由是高品位的風格。一部作品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讀者對其創設的情景自由度的共鳴和認可。
相比於描寫戲台的簡約,作者在“老井”的開掘上可謂不惜筆墨。先寫老井的“老”,和戲台相映成趣。然形散神不散,最終都歸結到老井和村落的血脈聯係上,“老井從天地之靈性中汲取生命的水分,經受年深日久的浸泡滋潤後,供應大半個村子吃上好甜水。”在作者筆下,黑色的蒼苔,斑駁的井台,吱呀的轆轤,搖晃的水莦,都成為了這個古老村落悠悠歲月的見證者。繼寫老井的“奇”,推出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鄉情風俗畫,“據說,這眼井裏的水脈軟,凡是吃這井裏水長大的人都性子活,心眼多,舌頭根子靈便,說出的話來讓人聽著也柔和。”這為後麵的家長裏短妙趣橫生打下了伏筆,也從側麵展現出村莊“與時俱進”現代狡黠的一麵。近讀一些作者的散文,一寫起農村,總鍾情於封閉落後野蠻愚鈍,好像這才容易出戲吸住讀者的眼球。而張立國筆下的小村莊,絕非洪荒之地,不僅大食人間煙火,而且處處閃爍出人性的光華:聰慧、幽默和狡黠,是啊,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幾樣東西攪合在一起,上演一出出看似微不足道但也足以令人感歎唏噓臉紅心跳或哭或笑的活報劇,也就順理成章了。以井水的品性來折射人的性格,作者的視角是巧妙的,如以少女為例:“吃著這井水長大的姑娘們,姣好的身姿各個體態豐腴,皮膚細膩,秀美的臉蛋上閃出兩朵紅暈,淺淺的,嬌羞而嫵媚,尤其是嬌豔的陽光塗在她們的周身、麵龐和脖頸時,讓人似乎感覺到有些光芒如佛,閃閃發亮——難怪村上的那些饞後生們,在她們的身上遞來許多酸溜溜、饞癢癢的目光——甚至,許多不懷好意的想法,如灶膛下初生的火,在心裏偷偷升騰起來。”然而,想歸想,做歸做,想入非非的後生們終究得按村莊的文明規矩行事,彼此相安其樂融融,老井則繼續著它的故事。
在這幅偌大的鄉村寫意畫上,年輕人永遠是鮮活的主角,小夥們“罵出些表示親熱的話,開些親熱無比的玩笑”。小兩口為給即將出生的小寶寶起名字發生了爭執,“媳婦的嘴頭子像畫眉鳥,一說就是一串,振振有詞,把個小丈夫說得一句話也沒有,逗得其他人都在那裏笑。”老人們也不是省油的燈。作者用大段的文字,刻畫了“老五爺”的形象:這位村莊的事中人,有著非凡的智慧,威信高,辦法多,“他是夏天的一棵樹,冬天的一盆火”。他會唱戲,會講《三國》,會變著法兒給人們帶來快樂。尤其是他對“日食”的解釋,雖荒誕不經卻不無哲理:日頭爺看世上齷齪的事情多了就會傷心難過,便閉上眼睛不看打會瞌睡,否則就會流眼淚。 “老五爺”的形象作為村落的一種維係力量,使散文除了拙樸純淨之外,又增添了幾分厚重與滄桑。